卫玲珑来的时候,已至深更。
“这嫂嫂今日这般忙,如何这会子,还来我这院子里?”年汀兰今夜难眠,她在等,等着父亲那边对年芷兰与柳中和的决定。
卫玲珑满脸倦意,满眼担忧。
“今日芷兰与中和的事儿,我已然知晓,担心你想不开,所以来瞧瞧你。”
毕竟,年汀兰对于柳中和的喜爱,之前来的那般浓烈,不惜与年侯决裂,也要与柳中和在一处,这会子,发现自己妹妹与自己中意之人在一起,怕如何也是不好受的。
年汀兰微微叹了口气,母亲与父亲,这会子怕都还在纠结,该如何处置那两人吧?
“嫂嫂多虑了,不是我的,终究也不是我的。柳中和之前与我暧昧不清,我与父亲闹得那般僵,也不见他有半句言语,想来是我误会他的心意了,他中意的竟是芷兰妹妹。”
年汀兰这话说的不带半分情绪,无悲无喜,卫玲珑莫名有些心疼,自打年汀兰高烧醒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忧郁,看起来,似乎是充满了悲伤。
卫玲珑轻轻舒了一口气,“你哥哥说,柳中和是再也不能在年府住了,想着要将他赶出去。”
“赶出去做什么?芷兰妹妹已经与他那般了,不该及时为他们举办婚礼吗?”
这便是年汀兰这一次的计划所在,年芷兰一心想要嫁给皇子,瞧不上一贫如洗的柳中和,那么她便定要将年芷兰与柳中和撮合在一起。
与此同时,也要让曾素之看到柳中和行偷盗之事,做偷情之人,这样的人,这样的品行,传到曾志帆的耳朵里,试卷写的再好,那也只能是枉然。
如此一来,她便定能断了柳中和的前途。
“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
卫玲珑忽然变了口风,年汀兰倒是一脸疑惑的望向她。
“实不瞒你,公公对二房,你是知道的。这一次,虽说他们闯下大祸,但公公终究是心疼芷兰。想着将那扇门堵上,将他们分出去过,之后便在那边将婚事给他们办了。”
卫玲珑竟是来探年汀兰口风的,之前的话想来只是说给她听一听,如今这话,才是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吧?
“这是父亲的意思吧?哥哥与母亲,没有说什么?”
卫玲珑不过是个传话筒,年汀兰是明白的。
“能说什么呢?不过是未婚先……这事只能是传出去不好听罢了,分出府去,也算是一个交代。”
“那柳中和偷我帕子的事儿,如何说?”
“这事儿,也只能随着公公的意思,只是说柳中和捡了,还来不及还。毕竟是要与芷兰成亲的人了,总不能当真把他如何了。”
卫玲珑句句解释,年汀兰听得紧握拳头,“那我被柳中和下药之事,哥哥可与爹爹说了?”
卫玲珑摇了摇头,“你哥哥为着这事,与公公已经争执了起来,公公说了,没出事,便无妨。”
年汀兰扯着嘴角笑了笑,“父亲是打算,将这桩桩件件,就此略过?”
“汀兰,委屈你了。”卫玲珑看着年汀兰那单薄的身子,不由得抱了抱她的肩。
终究,算是白忙了一场,父亲对二房的纵容,当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早夏晚风凉,年汀兰送走了卫玲珑,实在是没有睡意,便在窗前临摹小字。
心里头颇为烦乱,今日所为,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于自己,于年府,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向来父亲是不会过多计较的。
一阵风来,一股异香袭来,年汀兰望向窗口,直愣愣地,站着玄渊。
“二殿下!”
年汀兰大吃一惊,慌乱丢了笔,这深更半夜的,他如何还未回去?
玄渊盯着年汀兰,上下打量。
墨发披散,紫衣白衫,身子颇有些瘦弱。一张小脸,看来不过巴掌大小,眉目之间,清秀有余,带着一抹浅淡的忧伤。
“你,是年汀兰吗?”玄渊太过熟悉年汀兰了,她还是她,但是她已然不是她。
年汀兰心间一紧,透着月光,看了眼玄渊直愣的眼神,颇有些心虚,慌忙将头低下。
“二殿下说笑了,我不是年汀兰,那还能是谁?”
强自镇定,年汀兰却深怕自己被发现。
“今日之事,都是你策划的?”
玄渊问的直白,年汀兰正要否认,却被玄渊直接打断。“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年阶。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柳中和还有年芷兰?”
玄渊不给年汀兰一点否认的机会,似乎他看到了全部事情的发展。
是的,今日之事,一步步都是年汀兰策划好的。
二房的动静,如今她已经尽数捏着手里,程淑想要陷害她,那么她便要陷害年芷兰。柳中和上一世,因为那一方手帕,得了曾素之一句好话,那么今生,他就要因为那一方手套,与科举再无缘。
一桩桩一件件,年汀兰都是设计好了的。包括柳中和身上的缠绵香,发作最为厉害的,其实是打开半个时辰之后,尤其是,年汀兰还特意派人加重了药量,故意派人去通知年芷兰,柳中和在柴房中受了伤,要年芷兰前去送药。年芷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中了那缠绵香,并且,还会赤裸裸的出现在她心心念念,想要攀的高枝面前。
年汀兰变了脸色,终究不再做出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二殿下,凭什么说,今日之事,都是我策划的?”
见年汀兰还在嘴硬,玄渊不由得冷哼一声,“盛夏未至,你年府虽扮家宴,但还没有达到需要打开冰窖的时候。冰窖开启,少说也得要半柱香的时间,但是你的丫鬟青鱼,送水来的及时便罢了,偏偏冰块还与水一同送来……”
年汀兰不见棺材不掉泪,玄渊便只有详细与她说道说道。
年汀兰一听此话,不由得再次看向玄渊,世人都说玄渊平庸,就连父亲也觉得玄渊,不过是一个将才。
可如今看来,是父亲与哥哥,看走了眼呀!
上一世,他能够当得了太子,这其中,想来是有自己的门道。只是为何,当了太子不过小半年,便会被那样一个大罪陷害?年汀兰却是有些疑惑,这玄渊,分明是个比玄胤更加聪明厉害的主。
“二殿下,将自己隐藏的颇好。”
年汀兰答非所问,两人双目对视,各存心思。
“年小姐,向来养尊处优,为何要花这等心思,与他们计较?”
玄渊是如何也想不通的,凭着年汀兰的身份,她在家中受宠的地位,还有她那娇憨的性子,如何会变了这样大的性情,竟然会与年芷兰计较?
年汀兰微微抬起下巴,自己的秘密,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如果我说,是因为嫉妒,嫉妒年芷兰得了柳中和的青眼,你待如何?”
玄渊停顿片刻,摇了摇头。
“不是,如果当真是因为嫉妒,今日与柳中和发生那等事的,便该是你,而不是你的妹妹!”
玄渊并没有被忽悠过去,年汀兰微微呀然。
是呀,若是因为嫉妒柳中和与年芷兰,那么今日与柳中和交合的,便该是自己。
上一世,不就是这样的吗?
被程淑挑唆,与柳中和同中了缠绵香,被父亲母亲,亲自发现。迫于无奈,他们便只能同意她与柳中和的亲事。
就连柳中和,当时其实并不中意自己的柳中和,也只能对自己负责。
自己亲自设计,将自己推到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身边,还求着父亲,将他一步步扶持,在朝中威望一日高过一日,最后,生生祸害了年府。
年汀兰重重的叹了口气,“二殿下不懂,也不会懂。汀兰无可奉告的,若是二殿下实在怀疑,大可与父亲母亲交流。”
年汀兰神色冷漠,上前一步,“夜深了,汀兰要就寝了,还请二殿下早些回府吧”
难听了伸手,拉过窗户。
玄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手心滚烫,透过年汀兰薄薄的衣衫,烫在年汀兰的手腕上。
“汀兰,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到底打算做什么?你如今的模样,分明不是过去的你。你有什么委屈,我都可以帮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此时此刻的玄渊,没有在众人面前的沉默寡言,也没有在哥哥面前的洒脱随性,他看起来,无奈又忧虑。
年汀兰被玄渊这话吓住了,她没有想到,当真会有一个人,能看透她,满眼疑惑。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能看透你?”
玄渊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那眼里,满是她的影子。
“汀兰,从你入宫的第一天,我便一直都在关注你,只是你的眼里,满是星河,看不到我的存在罢了。”
玄渊的话,传到年汀兰的耳朵里,又传到她的心上,一个字,一个字,在敲打着她的心房。
“你若是一直骄纵明媚便罢了,可是,如今的你,浑身的忧伤悲愁,让我看着,心里一阵阵的疼!”
年汀兰越听,越是被吓得不轻,前世今生,哪里有人这般赤裸地与她诉说衷肠?
猛地抽回自己手臂,不管不顾,直接关了窗户,心跳如雷,脸红如赤。
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他竟是来表白的,而且还是这般赤裸直接。
“汀兰……”
“二殿下,夜深了,快些回吧!”
年汀兰关好了窗户,一把吹灭了烛台,看着窗户上的人影,站了许久,翻来覆去,叹息了好几声,终于在最后一声长叹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