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1 / 1)

阿雾仔细瞧着顾倾墨的神色,也缓步跟上去,问道:“陛下难道知道宁王扶持澜王一事?”

顾倾墨回首看他一眼,狐疑道:“阿雾,你近日究竟怎么了?从祭天仪式那事便处理得十分不妥当,若非顾瑀请旨将我放出大理寺狱,你清楚皇帝被炸死在回宫路上一事的后果吗?”

阿雾的睫毛颤抖,垂下眉眼,不敢去看顾倾墨。

顾倾墨索性停下脚步,盯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雾咽了口口水,沉默不语。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尤其是面对顾倾墨,此事是他唯一一件骗了顾倾墨这么多年的事,他不想也不敢露出马脚,索性闭口不言,让顾倾墨兀自猜去。

顾倾墨冷下面色,沉声道:“我没有问你那批黑火是从何处得来,也没插手收拾祭天仪式后续清理,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当初将雾离交到你的手上,一是为了你能自保,二也是因为我最相信你。”

阿雾原本置于身前的双手交叠握紧,却始终没有松开。

“公子对阿雾的情谊,阿雾毕生难忘,”阿雾开口道,“但祭天仪式并非我冲动考虑,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你回京,这与老师的立场是一样的,只是我怕你在盛京危险,故而守在你身旁,你心中清楚。”

他抬眼看向顾倾墨:“可若是你受到一丝伤害,我便不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再好好活在这世上,他们与我而言不过蝼蚁浮云,怎么死都不够,只要你平安。”

顾倾墨瞧他神色认真,心中十分清楚阿雾并不是在说气话,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冷心的人,只是对着旁人装出一副不需费力的温和模样。

她还是放弃了逼问,于阿雾等人,她从来下不了狠心。

“罢了,”顾倾墨长出一口气,“只是往后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往后盛京的局势会愈发不明朗,就算步履维艰,于我们地狱托命回来的人而言也不过尔尔,况且我不会就这样死在盛京,也决不容许让皇帝死的这么痛快。”

她沉沉的目光对上阿雾蕴含着复杂感情的双眸,转身往书房走去:“皇帝而今有心扶持澜王与易城侯作对,甚至有也可能起了废储之心,谁知道呢,但澜王一向与苏介交好,澜王若是上去,苏介会不托他一把?”

阿雾在原地顿了片刻,方才跟上去,迅速收拾好状态,回道:“公子有何筹谋?”

顾倾墨摇了摇头,沉思片刻,问道:“想必王孜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阿雾点点头:“想来也只有此事,而他寻你不见,自然更加着急,难怪满京寻你。”

顾倾墨道:“王孜应当昨日便知晓皇帝这个决定,深夜造访北苑,是想看看我知道此事之后,对与苏介成婚一事的态度究竟如何,再为往后的筹谋做打算。”

她忽然笑道:“你觉得王孜会是个什么态度?”

阿雾皱了皱眉:“不好说。”

顾倾墨揉捏着太阳穴,十分疲惫地说道:“好了,既然皇命已下达,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更改,况且此事究竟便宜了谁,还不好说,就先别管此事了。”

她伸了个懒腰:“我想洗个澡,你让晓艾准备好热水。”

闻言,阿雾一时有些发愣,他总觉得他家公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长一会儿才发应过来顾倾墨方才所言。

他追上早已自顾自向前走去的顾倾墨,问了一句:“所以公子是同意与王爷成婚了吗?”

“我是说先不要管了,”顾倾墨停下脚步,转身对阿雾道,“今夜不管澜王是不是秋猎的主祭人,都与我无关,我乏了,明日替我去太学院告个假,就说我身体不适,其余随他去吧。”

阿雾愣了:“公子在这当口不去太学院,怕是会让太子殿下难堪,今日众人必定都已开始猜疑你的态度,陛下想必也在等待——”

“那又如何?”顾倾墨态度随意,“你方才不是也说了,晋诚根本没有任何除赐婚以外的先兆,直接命晋承攸做了秋猎的主祭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阿雾皱着眉:“阿雾不明白。”

顾倾墨耐着性子解释:“晋承修难堪大任,齐王一死,晋诚势必要扶持另一个皇子来与晋承偃平衡局面,而今看来,传言中最受晋诚喜爱的晋承攸,也不过是他一颗可以用来平衡局面的棋子。”

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道:“若是晋承修还是没用,那晋承攸便是下一任储君,若是晋承修还堪大任,那晋承攸便只是晋诚为长子为帝路上保驾护航的一颗棋子,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说...”阿雾皱眉道,“陛下只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故而才让澜王做秋猎的主祭人,而非陛下于接风宴一事以及王侍中逝世后舍弃了太子?”

顾倾墨面无表情:“是。”

阿雾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可他是澜王的亲生父亲,他还这么疼他。”

顾倾墨道:“晋诚...也是晋承修、晋承佑、晋承伋与晋承偃的亲生父亲啊。”

阿雾的胸有些闷:“那此事我们就不管了吗?”

“嗯,我们无需露面,只管让外人去猜忌,去争斗好了,”顾倾墨十分疲倦,叹了一口气,“反正晋承修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一个要我亲手处理的垃圾,索性先晾着他,让他担惊受怕些日子,也无伤大雅。”

阿雾微微蹙眉,心中逐渐升起一股热意:“公子是决定,扶持十四殿下了吗?”

顾倾墨停下了动作,沉默半晌,抬眼笑了:“小十四干净,不像他哥哥们,年纪大,不再好管教板正,他聪慧、敏锐、识大体,我相信他,会成为让我满意的胜利者。”

阿雾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他总有些不安,仿佛顾倾墨今日的决定,才是她回京后下错的第一步棋,也是至关紧要,要命的一步,更胜回京这个决定三分。

顾倾墨劝慰道:“晋承攸的事么,苏介会处理好的,更不用我们担心。”

她边说边向前走去。

阿雾这才回过神来,敏锐地捕捉到顾倾墨态度的变化,趁机问道:“公子这两日,是和宁王殿下在一起吧?”

顾倾墨顿住脚步,轻声回了阿雾一句:“嗯。”

闻言,阿雾浅浅笑了起来:“阿雾知道了,秋猎一事,待公子休息好了再谈。”

顾倾墨转过脸去看他,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阿雾摇了摇头,慢慢走上前,走到顾倾墨身边,一边笑,一边轻声道:“没什么,只是...高兴。”

替你高兴。

顾倾墨更加不明白了,蹙眉望着他。

阿雾却望着遥远的天边,许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看不出究竟是失落还是释然,抑或是什么别的更加难以察觉的感情,总之在顾倾墨眼里,很是微妙,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慌。八壹中文網

顾倾墨一瞬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苏介在一起?”

红日缓缓坠下山头,吻别大地,那金黄而泛红的光就洒在阿雾脸上,使他整个人都被那流萤般的柔和包裹,但在顾倾墨看来,阿雾周身,却都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那种不知名的情愫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飘然若仙,温润出尘。

“你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儿,”阿雾的嗓子有些发沉,“那是礼佛之人才会沾染上的味道,全盛京,独宁王殿下一人与您交好,还是个虔诚的佛家子弟。”

顾倾墨一怔,她没有嗅觉,不知道苏介身上有这么一股味道,像是终年都散不去一般,不浓郁,浅浅的,带着灵性一般,让贴身闻过的人都能深刻地记在心底,永生难忘。

那先前,她每每与苏介接触过,身上都会沾染这股味道吗?

她的身体突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受来,自心底弥漫,燥热而悸动,让人发慌。

“走吧,不是说想沐浴吗?我去告诉晓艾,让她备好热水。”阿雾在顾倾墨身边轻声说道,说完便向前缓缓走去,唇角带笑。

顾倾墨不知道是因为阿雾说话的声音太轻了还是怎么的,她忽然生出一种,阿雾离自己很远很远的想法来,抑或是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或者是对方。

那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其实从没有真正的认识,只是看得到对方,却从未有过交集。

像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偶然在街头巷尾擦身而过,也就擦身而过了,最多就是回眸一眼。

然后互相在对方的眸子里印下一道痕迹,却终归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就连那匆匆一眼,或许都会被很快地遗忘,然后两个人就这样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不再有任何交集。

“走啊,不是累了么?”阿雾发觉顾倾墨没有跟上来,便转过身去,笑着望向顾倾墨,问道,“还愣着干什么?”

顾倾墨这样望着阿雾,生出一种不真实感来,就连他说的话都一时没听清。

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声:“哦...来了。”

阿雾笑了笑,极尽温柔。

然后他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大声说道:“我先去让晓艾准备热水了,你回房收拾收拾就可以去沐浴了,别耽误了晚膳。”

嗓音沙哑,尾音还带着点儿颤。

只是顾倾墨永远都不会知道,转过去的阿雾,是用尽了多少的勇气和毅力,才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对着她喊出了这么几句平常的话语。

他是高兴的,高兴今日顾倾墨承认之事,也可以算作他追着顾倾墨回京之后最高兴的事。

那他是在哭这个女子?还是那个愿为这个女子付出一切的男子?

除了阿雾,没人能知道。

顾倾墨听见他说的话,望着面前这个在西沉夕阳里慢慢模糊的人,有许多东西堵在心里。

而后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重影。

那个人也是背对着她向前走去,一身朝服,挺拔俊朗,自信而英勇无畏,仿佛自带光芒一般,那么吸引人的目光。

又是另一个重影叠加。

一身玄色铠甲,威风凛凛,还一边向后挥手,一边恣意昂扬地喊着:“小七,等阿兄凯旋归来,带你去明镜湖游船,给你摘莲蓬剥莲子吃!”

然后又是一个重影叠上去。

一身白衣,背影单薄瘦削,走起路来失了魂魄一般,却浑身都散发着出尘仙气,好似下一刻便要飞升,那么两极分化,让人想要沉沦其中。

但这个背影却缓缓换上了一身红色战袍,高束着头发,好似停在半路回头往后望了一眼,脸上沾染的血色猩红而朦胧。

顾倾墨的双眼渐渐朦胧起来,升起一层薄薄的雾。

那些背影皆是渐行渐远,好像走到了夕阳里,却不会随着明天太阳的升起而回到顾倾墨身边。

顾倾墨的心又痛了起来,如刀绞般,要人性命。

就在这时,顾倾墨的面前走来一个人影。

挺拔昂扬,丰神俊朗,一双清澈有灵的丹凤眼里,满含温柔笑意,那笑好像都要从眼里漾出来,溢满周身,与先前那个人身上浓郁的忧伤泾渭分明。

夕阳最后一丝的执着,包裹在他身上,那柔和光线,却当真是弥漫温暖。

那人快步而来,就连空气都变了味道,混进了淡淡的檀香。

可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捂着心口缓缓弯下了腰,嘴里苦涩地反胃,眼前朦胧一片。

“青青,”那人在顾倾墨倒地之前喊道。

她这才猛然惊醒,脑中出现一张永远深情款款凝视着她的笑脸,落进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之中。

是苏介!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看看抱着她的这个人,究竟是否笑着,也再没心思去想,她究竟更希望是谁走向她,接住她,拥抱她。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在一声又一声急切慌张的“青青”抑或是“卿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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