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是!”苏介哭笑不得,“人家卖给本王的!本王既没威逼利诱,也没偷鸡摸狗。”
顾倾墨盯着他:“那人家凭什么卖给你?”
苏介笑道:“这自是因为本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苏子衿!”
苏介立刻正经道:“本王那天送你回府之后——”
“那天是您送我回府的吗?”顾倾墨慵懒地掀起眼皮望着他,语气却是十分危险。
苏介被她这么看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忙点头哈腰道:“不不不是!是公子您自己回的府,小的顺嘴说快了,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嘞。”
顾倾墨瞥了他一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苏介这回正经说道:“你回府之后,本王想想还是不甘心,其实本王一看见这簪子就想买了送你,你那时还以为本王要另送他人是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十分好看地凝视着顾倾墨,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笼罩在顾倾墨周身,好像只能容下顾倾墨一人。
顾倾墨的心止不住地一阵小鹿乱撞,这让她十分懊恼,便故意撇开眼去,不看苏介,坐回原位饮茶。
苏介坐到顾倾墨身旁:“本王回去找那老板,一开始软磨硬泡,他怎么都不理本王,大抵是烈女怕缠郎,最后还是被本王的诚心折服,打烊后才终于松了口,愿意卖给本王。”
闻言,顾倾墨也不再细究,她晓得苏介品性,绝非那等鸡鸣狗盗之徒,不屑偷鸡摸狗,而他认定了一件事,就必然会抱着十分的诚心死磕到底。
只是顾倾墨永远也不会知道,大晋唯一的异姓小王爷宁王苏介,为了想买一支簪子送心上人,竟给一个做生意的小贩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收摊打扫......
但一无所知的顾倾墨仍旧是对苏介说道:“无功不受禄,不管你是怎么弄来的这簪子,我都不能要。”
“买都买了,”苏介劝道,“况且本王的青青不是说了,只要小王久住盛京,便自有求你的时候?你就收着吧,万一是什么生死大事儿,小的得先巴结好您呀!”
苏介一边说着,一边给顾倾墨倒了一盏茶奉到顾倾墨手中,这倒真把顾倾墨给逗笑了。
苏介见顾倾墨笑了,忙起身将簪子拿出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给你戴上?”
顾倾墨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坐在那里不声响,在苏介这般看去倒颇有些低眉顺目的样子,很是温顺。
“我直接重新给你梳一下吧,有些散了。”苏介带着希冀说道,心里隐隐多生出一些欲望来,想再多触碰面前这人,想她身上多些属于自己的痕迹。
顾倾墨仍旧没拒绝,只低低应了一声。
苏介便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从身后的妆台上拿了木梳,给顾倾墨重新束发。
整套动作小心翼翼,但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苏介为她插好发簪之后,便盯着手下的她看的入了神,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在很认真地一点点靠近眼前这人,他想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这人的身前,为她挡去人世间的风雪,承受所有本不该由她承受的苦痛。
顾倾墨感觉苏介许久没有动作,便回首看他,却正好和苏介四目相对上。
她看到那双干净清澈,空灵出尘,仿佛永远不会被任何东西沾染的眼睛里,清晰地印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那个自己那么干净,睁着一双双凤眼直愣愣地看着苏介,就那样好像沉在苏介的眼底,一阵悸动略过,微波浮现。
顾倾墨忽然感到害怕。
那么清澈干净的眼里,怎么能放着她这么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心狠手辣的污秽之人。
那眼神还如此温柔,仿佛晕开浓郁的柔情蜜意,只为了养护眼底那个小小的人。
只为了那一个人。
“别看了。”苏介突然出声,猛地闭上了仿佛蓄着秋池的那双眼,嗓音喑哑低沉。
顾倾墨却仍旧盯着他,像是沉溺在了方才的目光之中,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何?”
苏介深深地咽了口口水,睁开他那双清澈出尘的眼睛,此刻眼底却染上了一丝猩红的欲望,浓烈地自底下弥漫上来,叫嚣着危险的信号,只是身下的顾倾墨对此却一无所知。
“顾倾墨,”他低哑着嗓音叫身下人的名字,研磨出一句,“你当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便单手捧着顾倾墨的脸,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俯身深吻了下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冬日前回了大晋。
苏介在城门口便与两人分别,顾倾墨与陆逐则进宫交差,陆逐将后燕之行简略禀奏皇帝晋诚,却删去许多与顾倾墨有关之事,将苏介所做之事尽数安于顾倾墨头上。
顾倾墨虽觉怪哉,却安心受下了陆逐好意。
而后陆逐仍旧回了晋衡观,并未与顾倾墨多做交流,顾倾墨知晓他的意思,恭敬道别之后,立刻回府睡大觉去了。
阿雾将顾倾墨从床上叫醒的时候,盛京已然入夜。
“你去过东宫了么?”阿雾将毛巾拧干,递给顾倾墨。
顾倾墨迷迷糊糊接过,胡乱擦了两下,嘟哝道:“我去那儿做什么?”
阿雾接过毛巾,神色有异:“按理来说,你是太子伴读,今次出使后燕,也是借着太子的名头,为太子去争个好名声,而今事成归来,自然是要上门拜访。”
顾倾墨察觉阿雾态度异常,微微睁开眼睛。
阿雾起身将毛巾放回脸盆中,便站在那儿说道:“算了,你不想去便罢了,也省得你惹身不痛快,回来还是我们受罪。”
顾倾墨正经起脸色,狐疑地看着他:“你从前,可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阿雾盯着那脸盆中的水,手攥地很紧,心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他想告诉顾倾墨那件事,可实在怕她承受不住,但若今日不主动告知,拖到日后,怕是骤然让她得知才是不好收场,何况现在是生死难测。
可顾倾墨刚从后燕回来,前方战事未歇,结果不测,他怕告诉顾倾墨了,依着她那样的性子,也许会赶去前方也说不准。
他思前想后半天,直到顾倾墨掀开被子起身,他才转身问道:“听说宁王也跟去了后燕?”
顾倾墨站在床前,紧紧地盯住阿雾:“你有事瞒着我。”
阿雾的眼睛微微睁大,躲闪过顾倾墨的目光:“起身就披上外褂,别生生作出病来。”
他一边去拿外褂给顾倾墨披上,一边脑子里天人交战。
顾倾墨见他迟疑,便也不再逼问,闭上眼睛站在那儿:“只要不是前线的事,随你瞒我什么。”
阿雾给顾倾墨系带子的手微微一顿。
顾倾墨捕捉到了这个动作,蓦地睁开凌厉的双眼:“可是前线有什么变故?”
顾倾墨这才看到阿雾的眼下都泛出青灰色了,阿雾生的白,更衬出他的愁苦,可见他这些日子都没睡好,神思焦虑。
她忽然便有些着急,虽然嘉渔出任务去了,但嘉渔的徒弟还在,不至于前线生出什么大的变故是她不知道的,因此此事必定是盛京发生的,但又与前线息息相关,阿雾能够把控消息不流出盛京让顾倾墨知晓。
她开口道:“你如此表现,无非就是怕我知道后情绪失控,但此事若今日不说,怕是日后隐患,故而不知何种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雾为她系好了带子,站在她身前,垂目而立:“公子清楚阿雾为人,绝不是要公子不好。”
“但你也该清楚我,”顾倾墨紧紧盯着她,“你既然知道今日不说,等我日后知道必会大发雷霆,便不如单刀直入,爽快告知于我。”
阿雾仍是迟疑不定。
“可是晋承修做了什么蠢事?”顾倾墨一边说着,心里已经生起气来。
“与太子无关。”阿雾微微摇头,根本无心斥责顾倾墨对太子无礼。
顾倾墨脑子转了一圈,忽然心里隐隐生出些担忧,她迟疑地试探道:“阿淮他——婚期定下了吗?”
“!”阿雾瞬间抬眼盯着顾倾墨,“阿墨,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顾倾墨的面色一下子煞白,手心微微发凉,从经脉连通到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是颜家的五小姐吗?”
阿雾紧紧盯着顾倾墨,点了头。
顾倾墨的心忽然猛地一阵刺痛,喉头泛上一片腥甜,但她勉强撑住,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微微张口说了一句:“琅琊颜家...乃大晋名门望族,不输王家——”
“阿墨!”阿雾眼睁睁看着顾倾墨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忙回身去拿毛巾给她擦。
然而那血溅在衣服上,甚至模糊了顾倾墨的眼睛,她无神地盯着渗进衣料中的猩红,磨着嗓子喃喃:“我终是,配不上他,有缘无份,只能到此为止。”
“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个!”阿墨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猩红色的小药丸与顾倾墨服下,“我忧心此事,迟疑不肯告诉你,是因为淮公子在赐婚后连夜出了盛京,去了镜州城!”
“镜...州?”顾倾墨愣愣地重复道。
阿雾沉重地点头:“赐婚的命令一下达,我便让离雾和四方馆盯紧了淮公子的行动,刚开始是淮公子从国子监一言不发离开,而后......”
“一五一十告知于我。”顾倾墨勉强地抬起眼皮看着阿雾。
阿雾无奈地和盘托出:“淮公子在路边急火攻心,吐地满身是血,却仍旧强撑着去了顾右丞相府,在那待了一夜,第二日便不辞而别,天还未明便骑马出了盛京,自此失去消息,直到沐辰从镜州传回消息。”
阿雾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盯着顾倾墨,还找补几句:“虽然淮公子伪造身份加入了镜州军,但有沐辰在,便不会让他出事,阿墨,你要先顾好自己。”
顾倾墨一言不发地听完了阿雾的话,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作,直到阿雾都要怀疑她是否已在思考如何追去镜州之时,顾倾墨终于笑了出来:“他不是一时的逃避,他是在守护我阿爹阿兄的清名,乘风黑骑,延续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