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君城起叛兵,王命将军击定,军吏皆斩死。而领兵的叛首有一故人,名为楚芸云,仍活于世。如今,阳寿已到。那位叛首就是楚绣聿,自然也在君城一战中死于非命。没想到相好的转生竟是由已经死去多年的领头前任楚绣聿负责。原本他并不想来,但是奈何被上司胁迫,还非旁人不可,说什么这还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真就上穷碧落下黄泉,硬要君来死当长相思。缘分都到这了,难啊!可是楚绣聿在看到她的时候又觉得极其的打脸。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的忽左忽右的乱瞟。没错,最后是楚绣聿失约在前。漫天箭雨将他送上路。楚绣聿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分的准备。在落日的余晖里有两个小山似的身影跟随步子逐渐被拉长,细长的影旁还有一个与之形成相比较的矮小影子,楚绣聿小心翼翼的扶着妇人的胳膊,两个人低头喃喃细语,慢慢的朝着此刻波涛翻涌的江面走去。江河似乎有情,也悄然平静了些,安息了的浪涛化作一簇簇浪花,柔和的翻落在岸上。那如亘古一般绵长。他看她,柳如眉,云如发。他们许久就相识,这次却是天人相隔之后的久别重逢,难免心里都有很多潜藏在回忆里的话想要对眼前人诉说,开口又像微风,两人的距离依靠的近,却什么也听不见。空气里漂浮的灰尘使得心潮泛起搔动,彼此悄然对视,各是心照不宣。楚绣聿已然是云淡风轻,放任芸娘抬起的手抚上了他的下巴,她蹙眉,又漫不经心:“好久不见。”
他才缓过神,错开了芸娘的眼神,时而沉吟,只能用身上的斗篷盖住了她被风吹动的衣衫,不让它们侵袭了瘦弱妇人。“不过云烟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食言了。”
楚绣聿知道芸娘在说什么,刹那间,感到浑身的血都向脸上涌来。“是。”
“可惜我没活多久就下来了。”
芸娘看楚绣聿的面色窘迫,又调侃他。她瞧着楚绣聿的时候带着笑意,“聿儿,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小少年,你可是要叫我阿嬷的。”
楚绣聿深吸一口气,白丝与红颜,相去咫尺间。他用胳膊环着芸娘,不敢过于使劲的将她搂入怀里。楚绣聿被她的称呼惹笑,放开了环着芸娘的胳膊,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别在耳边的鬓角,终于笑盈盈的开了口对芸娘道:“不要这么说。”
“我们聿儿还是个俊俏郎儿,你看我都成婆婆了。”
芸娘背着手,有些长辈看待儿孙的意思。只要是她,画地为牢便心神恍惚。月升于海,白玉桥起,青灯若萤。“芸娘怎样都是我心里的俏娇儿。”
楚绣聿根本不在乎她容貌衰老。“发什么愣。”
芸娘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沙哑,反而绵软娇俏。楚绣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知道逝者在踏上这座桥那的一刻起容貌就会发生变化,回到那人认为生前最幸福的时段。芸娘过来,拉住了楚绣聿的胳膊,道:“你愣着干什么?”
他们像极了青年男女打情骂俏。芸娘指着自己的脸说:“你口是心非,就是嫌我丑。”
年纪变化了,心境也随着变化。“小楚将军,你又摆架子了。”
楚绣聿乱了心神,这个称号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记忆涌入脑海,他也想起了一些血腥杀戮。斩敌于马上的痛快,尘土飞扬带给呼吸的压迫感。他挑眉,嗤笑:“别闹。”
楚绣聿硬是将心池的躁动填平。楚绣聿抬手示意前方的桥,解释只能将她送到这里。接下来的方向需要楚芸云自己向前,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就被芸娘握住了手。楚绣聿连忙制止芸娘接下来的行为,却被芸娘开口说的话打断:“走啊。”
带着楚绣聿一把向前跑,还险些被地面绊倒。“芸娘!”
楚绣聿站在有些摇晃的桥面上,他每向前一步,桥面就会出现一道裂痕。“别说话了。”
芸娘不明所以,继续逗他。楚绣聿叹气,拉开了芸娘抓住他的手,“这座桥是活的,它不会允许有罪的人,跨过它。”
说完,便指了指自己,道:“你可以大胆地向前走”,芸娘不等楚绣聿的话说完,又抓住了他的手,想要一起走。“你有罪?”
她不明白楚绣聿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辈子了,你就不能为你自己多想一点吗?”
楚芸云越说越恼。她站在那座桥上,像是桥面白玉无瑕。相反,楚绣聿的脚下生了数道裂纹。“哪里都有规矩,这里也一样。”
楚绣聿回答楚芸云,态度明了。芸娘向后走,回头发现楚绣聿一动不动,“我们,会再重逢吗?”
她抬头瞄了几眼楚绣聿,无端觉得那人像个扎在土里的木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楚绣聿干脆利索的回答,道:“会。”
此别,就再也不见。他冲芸娘微微一笑。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楚绣聿对芸娘的刻骨情意。游魂一旦跨过了这座桥,就会投胎为人。短暂相逢,原来这就是别人的“求之不得”。毕竟人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真的会“黄泉相见”。“念我。”
她一眼看出楚绣聿在撒谎。芸娘转过身时,额前散了几缕发丝。“当阴差比你之前那个好,总不会轻易要了性命。”
楚绣聿不置可否。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虽然楚绣聿面上不起波澜但心里早就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芸娘想了想,道:“何时何时何其多?”
。“睁眼见光,再次相聚之前,不过一束香火。”
楚绣聿看似百无聊赖。两只手却在背后反复搓动。楚绣聿叹了口气,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是错误。有些冤魂,会去大殿之前自澄清白。但楚绣聿不一样,面子大得很。用不着他去见阎王爷,生前往事可谓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