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在接下来几天里,白朗没能如愿迅速展开调查。他接到局里要求,参加了扫黑组的特别行动,一连数日在外蹲点,始终在郊区一带晃悠。
行动顺利结束归队后,才听说方舟刚刚组织人开完了关于沈思月案的案情分析会,局里领导都到位了,技术部跟鉴定中心的人也来了不少,却唯独少了他。
这让白朗心里多少不是滋味。隔天就去找方舟谈话,方舟正要出门,两人走个对头碰,白朗有点着急,“组长。”
“回来了?”方舟笑笑,“我听第二支队那边的同事说了,你任务完成得不错,不愧是从精英队伍里回来的,本事一点儿没丢。”
白朗笑笑,“组长真这么认为吗?我还以为组长觉得我能力不足了,不然怎么专案组一直把我晾在一边?”
方舟正色,“分析会不是故意绕开你的,何况你现在的调查很关键。我还想问问你,上次你说黄时雨要住进长岁养老院,后来有什么进展没有?”
白朗便把养老院的死亡案例简单讲了讲,最后说,“组长,我希望能对养老院的‘断尾计划’展开调查,这里面牵扯的问题恐怕很多,尤其出资方还是沈氏集团……”
方舟好像回想起什么,“说到这个保险,我们手上有资料,沈林两家集团旗下的公司前一阵子似乎曾经谈过几笔合作,其中有一些涉及到了保险项目。‘断尾’会不会是他们两家合谋的产物?确实有必要查一查。”
白朗心下骇然。如果说这场布局背后的操盘手只是沈西来,那么似乎一切恩怨情仇都要简单许多,但现在又加入了林春山,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关系也随之成倍增加。原本以为快理出个头绪了,现在看来,情况依旧不乐观。
“现在缺乏充分证据,还不能立案,”方舟说,“这样,你还是潜入式调查,多去养老院看一看,就按照之前的安排,让小凯帮你。”说完又走。
白朗抓紧问,“组长,那你们专案组最近什么安排?”
“我们想安排沈天青跟他妈妈见一面,”方舟回答,“也就是沈西来的妻子袁梅,我们找到她了,沈天青告诉你了吗?”
前往养老院的路上,白朗沉着脸,旁边的小凯时不时搭话,他也懒得去理,一直想着刚刚方舟说过的话。关于袁梅的事,沈天青确实没跟他商量过。
不知道十三仙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凭他对沈天青的印象,这孩子骨子里很天真,遇到大事自己很难做决定,心里又挂不住事,一定会找人商量。不然他也不会早早就提议三个人“组队”,现在回想起来,白朗不得不承认,那个提议是对的,甚至很有前瞻性。
小凯在一旁提醒,“狼哥,咱们到了,你看在门口等咱们的是谁?”
是十三仙。她还是一副清爽的大学生打扮,好在白朗见过,得以一眼认出。这几天她给白朗发过几次消息,基本都是报平安。最重要的情况是,黄时雨已经正式加入“断尾计划”,变成了一名参保人。
“他那个身体状况,居然能符合要求?”白朗难以置信。
“听说是周雨虹院长想了点办法,给行了方便,”十三仙解释,“有几位老人告诉我,周院长帮了他们不少忙,特别在保险资格方面,院长有一定的审核权限,所以谁想参保,只要自己去找院长说情,那么院长就会酌情处理。”
白朗默然。经过几次接触,他毫不怀疑周雨虹是好人,只是这种“好”有点超出限度,显得颇为诡异。十三仙又说,最近几天黄时雨的身体情况似乎不太稳定,时常有呕吐和胃疼的情况发生。老人院里的医生已经给开了药,说是没什么大碍,但黄舒还是有些担心。
“你现在跟黄舒冰释前嫌了?”白朗问,“听你的意思,你们接触很多?”
“只能说还在‘破冰’的过程当中吧,”十三仙撇嘴,“我也没有花太多时间在黄时雨那里,志愿者团队要服务的老人很多,我也挺忙的……”
说话间,他们走过一间房,屋内一位老太见到十三仙,便热情地招呼,“十三?小十三!快过来,今天我女儿来看我,带来的糕点,你来尝尝……”
十三仙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上前去,嘴巴鼓鼓地转身回来,对着白朗解释,“这是徐婆婆,人很好的,这两天我一直陪她。注意,她也是‘断尾计划’的参保者。”
白朗点头,回身叫小凯跟上,三人一行走到黄时雨的房间。此时房间里静默一片,黄舒不在,只有黄时雨独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十三仙上前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原来黄时雨并非睡着,他双目紧闭,枕头边有一大滩呕吐物,看表情极其痛苦。
“如果被呕吐物堵住了气管就有窒息的风险!”白朗急着说,“快叫人!”
十三仙伸手去拉床前的呼救器,小凯抽身向外跑去。这时候白朗看见床头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塑料吸管杯。杯子里原有的液体已经被喝光,只剩下底部一些沉降下来的东西,看样子像是水果的纤维,如今经过氧化,呈现出深褐色。当医护人员冲进来时,白朗抓起杯子走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我爸这是怎么了,这两天胃总是不舒服,”闻讯急忙赶来的黄舒说,“我想带他去大医院里检查一下,可是周院长说,老人年纪大了,随便兴师动众地去医院,会影响他的心态,反倒更有风险,所以我就想再观察看看,没想到……”
“这杯饮料,是你喝的,还是老爷子喝的?”白朗亮出杯子。
“这是养老院的营养加餐,”十三仙抢先回答,“所有参与‘断尾计划’的老人都会得到额外的果汁或者牛奶福利。徐婆婆也有。”
“没错,我也喝了两口,感觉像是苹果跟某种蔬菜混合的果蔬汁,”黄舒说,“理论上来讲,是对健康有好处的。”
白朗没说话。
“你觉得我爸的胃出问题是因为这瓶果汁?”黄舒不理解,“可是院里其他参保的老人也在喝,怎么别人就没事?难道……是有人故意想害我爸爸?”
“现在还不确定,”白朗安抚她,“稍安勿躁,我来查。”
十三仙连忙起身跟着他走到一边,“你要通知警队立案?咱们得抓紧时间。”
“难,”白朗说,“我现在叫法医来做鉴定,而且必须是我们信得过的法医。”
“你做警察这么多年,总该结交下一些法医朋友吧?”十三仙说,说完又后悔,因为想起陈伟民,那个在西京八街死在枪下的法医,他应该就是白朗的朋友。
白朗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举起手机,“请你回避一下,我要打电话了。”
方舟对长岁养老院的情况也很关心,听了白朗汇报的情况,二话不说就派了专案组的法医过来,还问白朗要不要物证鉴定中心方面的技术支援?白朗想了想,说我自己叫吧。
他叫了夏天恩,这是陈伟民给他留下的“帮手”。而这个小伙子也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白朗毫不怀疑他的专业能力,只可惜他不是陈伟民。很多话没法跟他说。
“狼哥,你是不是怀疑那杯饮料里有毒?”夏天恩直截了当地在电话里问。
“是,”白朗说,“但我不能确定,我也不想打草惊蛇。”
“虽然只有一杯饮料,但其实问题很复杂,我们必须搞清楚,是只有这杯饮料有毒,还是所有饮料都有毒?”夏天恩说,“相当于要搞清楚,这是目标明确的谋害,还是无差别的谋杀?”
“也不见得是广义上的无差别,也许是针对某些特定群体。”白朗想,所有会喝这份饮料的人,都是“断尾计划”的参保人。针对这一群体展开的行动,是他目前的估计。
“那就更需要多带一些样本回来测验了,”夏天恩说,“根据你的描述,这个吸管杯很可能是一次性的,那么养老院里今天用过的这些杯子,是不是已经被处理掉了?而且这个杯子放置在房间里,直到被你带出来,这期间能不能保证没有其他人碰过?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即便验了,也不好下结论。”
白朗被他说得心烦意乱,“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夏天恩沉默了几秒钟,“东西不能确定,但人却可以。”
“什么意思?”白朗问。
“刚刚你说,如果真的存在投毒,那么可能针对的是某一群体。所以我们换个角度,不去检验毒物,转而检验可能被投毒的人,”夏天恩解释。
“人的头发里会有毒素沉淀,现在可以进行‘头发验毒’。现在你们申请鉴定中心这边加派人手,直接对老人院的老人们进行头发采样,同时再一并进行杯子的检验,两项相加,更保靠一些。”
白朗终于松了口气,“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