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那晚有点冷，毕竟入了秋，又是晚上，一阵晚风吹过来，顺着浅浅的袖口和衣领子灌了进去，她立刻精神抖擞地晃了晃脸。
等在单元楼门口。
赵夜盛磨磨蹭蹭才推着箱子下来，路上还硬要穿得人模狗样，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就差没把“我很帅”三个字写在脸上。
浅浅看了胃不太舒服。
他们一起出发，可以坐一辆车去机场。
到的时间还早。
浅浅穿着宽松的卫衣，把帽子戴了起来，半张脸被头发和连衣帽遮住，办完了登机手续，她也没仔细看手上的东西，便靠在一旁补觉。
期和还要晚点来。
况且她在经济舱，跟浅浅不在一起。
－
离登机还早。
她睡醒去看手表，也才过去十分钟。
赵夜盛在一旁玩手机乐得不行，浅浅瞥他一眼，默默坐远了，她不算什么有素质的人，半个脚跟就那么架在椅子边上，才转身，便看见了从入口进来的关学桐。
他不像赵夜盛。
出个差还西装革履的。
入了秋，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薄毛衣，外面是一件深色的风衣，将整个人的身高比例都拉长了不少。
之前几次见面。
他就是白衬衫黑西装，严谨刻板得像个保镖。
现在白衬衫下的那块皮肤暴露出来了，禁欲感没了，浅浅看得耳垂有些发烫，心虚地挪开眼，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竖起脚尖便踹到了赵夜盛腿上。
趁着关学桐还没过来。
她压着嗓子，咬牙切齿的，“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跟他一起出差？”
莫名其妙被踹。
赵夜盛将不爽挂在脸上，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把你的猪蹄子收起来，把我衣服踹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少废话，你位子是怎么买的？”
要是让她跟关学桐坐在一起，她非难受死。
如坐针毡。
赵夜盛在这事上多少有点心虚，他为了给关学桐跟以前下属出差一样的待遇，必须得给他经济舱，可他又是老师介绍来的，并且这次只跟他一起出差，让他一个人坐经济舱说不过去。
这才帮他跟浅浅订在了一起，假装是顺便。
他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个天才。
看见了关学桐的身影。
赵夜盛站起身冲他招手，见了下属他便会架起威仪感，浅浅实在看不下去，坐远了些，带上耳机，决定全程忽略他们。
又是一次坑妹行为。
她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可转念想想，赵夜盛也不知道她跟关学桐的关系，的确没有必要专程说是跟他来出差。
浅浅无数次给自己洗脑。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现在就是个陌生人，嗯……长得越来越好看的……陌生人。
说前男友，或许更准确一些。
每次想到这个身份，她就想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忘掉他们之间这个羞耻的关系。
戴上了耳机，里面却没有音乐。
静止了一段时间，她却并没有发现，而是无意听到了隔壁位置上，赵夜盛跟关学桐说：“下次再也不跟你来出差了。”
像发牢骚的口吻。
关学桐却显得正经多了，“……我昨天发给您看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浅浅想笑，赵夜盛是嫌自己的风头要被抢了。
期和来得最晚。
登机时她们走在后面，期和拉着浅浅的手去看她的机票，“快让我看看头等舱的票长什么样。”
浅浅没当回事便给她了。
才几秒钟，她便皱了下眉头，觉得不对劲，“什么啊，这也是经济舱的啊。”
心一荡，这才恍然大悟了赵夜盛安的什么心思。
浅浅抢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两眼，是经济舱，没错。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更要命的是。
她的位置，跟关学桐紧挨着。
挨到两个人稍微动一下，都会碰到对方。
可显然赵夜盛提前跟关学桐打过招呼了。
他倒是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那张面孔寡情至极，偏是这样，就显得浅浅在外扭扭捏捏不坐下来的样子，好像放不下那段曾经。
她想跟期和换位置的来着。
可看到关学桐这样，不服输的劲就升上来了。
浅浅的位置在里面。
关学桐先坐了下来，他一双腿在狭窄的空间委屈地置放着，可这样一来，就没了浅浅走进去的空间。
可时间不能让她犹豫。
她只能硬着头皮，撞到关学桐的腿上。
还是膝盖。
那算是他的一个敏感的部位。
触碰让他惊醒过来，却没睁眼，只是微微并拢了双腿，往里收了收，让出一些位置。
浅浅深吸一口气，侧身走进去。
检查好一切设备。
飞机起飞。
她也跟着轻飘飘起来，想到当前的处境，便只有不太真实感。
没多久身旁的位置上便传来的很微弱平缓的呼吸声。
像是睡着了。
浅浅将帽子戴上，瞥过脸，准备将身旁的人彻底忽略，当成一抹空气。
可周围比想象中的安静。
又或许是心理作用。
关学桐的呼吸声在她听来，太清晰了。
甚至与同床共枕时的音量差不多，那时阳光洒在枕头上，她躺在他怀里，十七八岁，人太肤浅，肤浅得觉得拿下了第一名，自己就比第一名还厉害。
想让他们看看，好学生也没那么矜持，坏学生也没那么没用。
那时候，还真算不上喜欢。
心思乱着，身旁的人好似醒了，坐了起来，但大概是一个眼神都没丢过去。
浅浅恨透了自己该死的好胜心。
正逢空姐过来，关学桐要了水，他们又轻声细语地说了什么，声音轻到浅浅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又要了果汁。
他试探的询问丢过来，却让浅浅头皮发麻。
“喝果汁吗？”
身子微僵，她转过脸，周围算不上太明亮，一束束睫羽倒映在眼睑下，让眼神都变得流晃。
关学桐没多看，将手递过来，“果汁。”
他规矩又不情愿得像是受了赵夜盛的威胁，要照顾他的妹妹。
浅浅想显得大度一些。
便接了过来。
手指擦过，皮肤之间的温度好似是回忆的开关，曾经他们十指相扣到手心出汗都不放开的，现在只是轻轻一碰，关学桐就忍不住收回去。
说不打击人是假的。
她还是有礼貌地说了：“谢谢。”
关学桐：“赵总交代的，不用谢。”
浅浅捏紧了拳头，她知道，但实在用不着说出来。
“我不知道他帮我买票是买在这里。”
言下之意就是，她并不知道要跟他坐在一起。
关学桐侧眸，目光淡而澄澈，“我也是。”
浅浅被噎到，“你不要告诉他我们以前的关系。”
喉咙被水润过。
让关学桐的声音显得清晰，“我们以前，什么关系？”
他在装傻？
还是真的忘了？
浅浅觉得前者更可信，毕竟谁被那样甩掉，都不可能忘记得干干净净。
“高中时候的事，你不要说。”
关学桐拧上瓶盖，面上神色格外晦暗，许久的沉默离开，嘴角带了点弧度。
转过脸来看浅浅时，竟然让她有点心虚。
“我好像说过，我忘了。”
不知哪里来的压迫感，浅浅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他忘没忘她不知道，但不管如何，她都不该再把回忆撕开。
“……忘了，就好。”
她分明记得关学桐以前是柔和的人，现在却凌厉了许多。
相互陷入不语的安静没多久。
关学桐忽然伸手揉了揉喉咙的位置，换季的干燥感又上来了，让嗓子涩疼，还有酸涩感。
他的不舒服从脸色就能看出来。
浅浅看了两眼，也不想开口去关心了，没什么必要。
她才转过身。
关学桐便快速离开了位置。
人去了几分钟。
回来时像虚脱了，肩膀连着腰都陷在座椅里，通过声音，能判断出是沉沉睡着了。
跟刚才的眯眼睡。
完全不同。
他睡着了浅浅还能放松一点，坐姿也自然了一点，才坐正，想喝口果汁，肩膀却被一个重物蓦然压下，带着轻浅的呼吸。
关学桐头发穿戳着扎在浅浅脖子里时，她痒得不行，下意识就要把他推开。
可眼一瞥，看到了他被掐红的脖子。
便不忍心了。
读书时，他嗓子也常常疼，一疼就会吐，脖子也会被掐红，这么多年了，这病还没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