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到家二十多分钟后，陈欣才回来，她今天来来回回跑，又担心焦虑，脑子没一刻停歇过，现在几乎精疲力竭。
宋丽端着几片西瓜从过厅出来，看见陈欣，惊讶地问了句：“欣欣，你今天怎么没和为为一起回来？”
陈欣愣了下，说：“那个……英语老师留我改卷子，”她是英语课代表，有时确实会被老师留下统计分数之类的杂事。
宋丽点点头，把碟子递给陈欣，朝许为房间努努嘴，示意她端进去。
昨天许为外出近两个礼拜后回家，宋丽问了声他脸上怎么了，为什么贴创可贴，许为敷衍了几句，之后宋丽就没再跟他说话，有意冷着他，所以连水果也是让陈欣端过去。
陈欣把书包放下后，才端着那碟西瓜去许为房间，最近家里开支削减，什么榴莲啊，青提啊，都不买了，家里的水果换成了平价的西瓜、桃子、荔枝等。
“许为，你在吗？”陈欣敲门。
门内，赤裸半身正站在穿衣镜前涂药的许为立即应了，“马上来，”然后赶紧把药膏的盒子盖上，放在床头几上，随手拿起床上一件没穿过的白t套上，这才走过去开门。
门被拉开，陈欣看他脸上除了原先的乌青外没有伤痕，稍稍放下心来，她走进门，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同时不动声色地上下左右打量他，确定他一切如常，只是周身似乎多了股清新的中草药味道，不是难闻的膏药味。
她问：“你怎么出来的，校门口那些人没找你茬吗？”
许为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拿了块西瓜，说没有，“坐宋含章家的车回来的。”
陈欣后来回教室找他，就听同班同学说他跟宋含章离开了，那时她还担心许为会不会连累宋含章一起被打，现在想想自己真可笑，宋含章是许耀的朋友，也是许为的朋友，没人会伤害她。
她低头，抠了抠手指，“那真是多亏她。”
宋含章一个举手之劳就救了许为，她却在学校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想报警又不敢，犹犹豫豫，最终什么也没帮到他。
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床头柜上的药瓶子，她心想这肯定是宋含章送他的药了，宋含章总能解他燃眉之急，送的也总是好东西，譬如那块表，现在肯定被许为妥善保存在某个地方，而她送的粉色运动鞋，他怕是当垃圾一样扔在某处了吧。
“那你以后都坐她的车回家吗？”陈欣偷眼看许为。
许为啃着西瓜说不至于。
“可是那些人要再来，你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许为说着，往垃圾篓中吐了几颗西瓜子，拿起片西瓜递给她，“挺甜的。”
陈欣讪讪接过西瓜，咬了口，确实甜。
然后许为转移话题说起作业的事，陈欣也就不好再问他怎么打算了。
当天的饭桌上，大家都专心吃饭，一语不发，整个餐桌只听见碗勺磕碰的叮当声，冰冷的，正如此时的气氛，这时许为突然开口：“妈，我接下来要再请两个礼拜的假。”
宋丽捉筷子的手一顿，随即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许为，陈欣和刘丽芬都默默低着头，不敢往口里送饭，也不敢作声。
“两个礼拜后就期末考，干脆不要考试了，也不要再读书了，你之前说你不想读书我还总劝你，现在我也不劝了，你看外面那些跑出租的，做饭的，在工地干活的，都活得好好，你干脆学他们，去干体力活儿好了！”
通常长辈说这种话，就是想以权威压制孩子，并不是真让孩子去干体力活，但许为面不改色，说：“妈你这主意不错，我早就不想上学了。”
“你……”宋丽被噎住，一口气发不出来，只能对刘丽芬诉苦：“刘姐，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他一个人上着课好好的跑出去旅游，一声不响回来了，又要请假，我说他几句还说不得了！”
刘丽芬忙安慰宋丽，然后给她舀了碗汤，先吃饭。
宋丽哪有心思吃饭，她将积压了几周的火气全发出来了，开始向刘丽芬哭诉许为这些年出走的次数，以及这些年她当母亲的不容易，最后说许绍辉没良心，不给生活费。
其实宋丽这些天也过得很压抑，她要省钱，不仅不能再跟小姐妹打麻将和逛街，连家里的吃穿用度都缩减了，加上还要学做饭，跟菜市场老板讲价，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变成大妈了，结果自己儿子还不听话，频繁请假。
她忘了，现在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是许为，他每个月卖游戏装备覆盖了家里的大项开支，如果没有这项，她现在得出去工作才能养活她自己。
陈欣深知许为的难处，以现在的情况他恐怕连校门都进不了。
她朝许为使眼色，示意他告诉宋丽。
许为却装作没看见，放下筷子，“我吃饱了”然后起身，往自己房间去……
陈欣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看着伤心气愤的宋丽，她真想立即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但又认为该尊重许为自己的意愿，他被许耀霸凌从初中就开始了，却到现在都没告诉宋丽，她一个外人，又怎么好插手呢？
饭后，陈欣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刷。
她洗到一半时，刘丽芬安慰完宋丽过来了，她让陈欣去写作业，她来洗。
“没事，就快洗完了，妈你在旁边坐着休息就好了，”陈欣说。
“欣欣你懂事，不像为为，我要是生了这样的儿子，早气死了！”刘丽芬悄声抱怨。
陈欣用洗碗巾刮蹭盘子上难除的污渍，故作漫不经心，“妈，如果是许为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不好跟阿姨说呢？”
“那不能，为为的爆炭性子，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他？况且一个人被人欺负，他自己也有问题，不然怎么光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呢？”
原来在大人眼里，孩子被欺负是自己有问题，她突然理解许为不告诉宋丽他和许耀打架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