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阿堇之前,与我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孪生兄弟,顾鹤。
我与阿鹤,除了体型,眼睛与声音,其他地方一点也不相像。
小时候,街坊邻居都叫我们野种,因我阿娘是忘忧馆里的鸠儿。
阿娘总是更疼爱我,从前我不知为何,后来有一回,我半夜被饿醒,起床找东西吃时,路过阿娘的睡房,还亮着灯,我想看看阿娘在干嘛,于是瞟了一眼,看见阿娘坐在窗前对着一幅画出神。
画上男子丰神俊朗,气质绰约,最重要的是,他的长相,同我与阿鹤一模一样。
我知道,十有八九,那便是我们的阿爹。
可是阿娘从不提阿爹,我试图问起,总会被她糊弄过去。
我看得出来,阿娘很难过。
因为阿娘更疼我,阿鹤总是不喜欢我,他虽然表面上尊我敬我,实际上,只要阿娘不在,他便对我横眉冷眼。
我很喜欢阿鹤,即便他处处同我作对,即便他讨厌我。
我把阿娘悄悄给我的多出来的一小份好吃分给他,也把我的玩具分给他。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我拥有同样脉搏的血亲。
有一回,阿娘带我们去山原放风筝,风太大,我的线轮被吹跑了,我去追赶,一个不留神跌落悬崖。
悬崖不是很高,可目测掉下去仍会非死即残。
幸运的是,我落在了由崖壁里斜长出来的一棵树上。
阿娘与阿鹤在前面叫我,我抬头,看到他们离我不远不近。
可是我伸手,却够不到他们。
阿娘想要跳下来救我,被阿鹤阻止了,他说:“阿娘,我去救哥哥。”
阿鹤去找了绳子来,一头系在岸上的树身上,一头绑在他的腰间,他慢慢的降落下来,来到我身边,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我腰间。
就在阿娘将我们往上拽的时候,阿鹤腰间的绳子不甚重力滑开了,阿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坠去。
我跳下去,没能抓住他。
我晃在半空中,看见阿鹤跌落在乱石遍布的地面上,我看不清他有没有受伤,只知道他没有动。
阿娘将我拉上去,我们跑下去找阿鹤,他只是昏死了过去。
郎中说,阿鹤虽无外伤,五脏六腑却极为受损,恐怕日后不能再剧烈运动,只能在床上静养。
阿娘哭得好伤心,我才知道,她并不是不爱阿鹤。
除了内伤,阿鹤的左半边脸上,还被乱石划了许多口子,痊愈后长出几条白花花的疤痕,无故骇人。
可我不怕。
阿鹤怕,他用面巾或者面具挡住它们,从不在有人的时刻露出他的整张脸。
阿娘拜访了许多江湖郎中,他们都说阿鹤的病治不好,出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
老头儿说,阿鹤的病不是不可以治,但是,治好后,他要我和阿鹤跟着他学武。
阿娘同意了。
半年,阿鹤病好后,我们收拾了东西跟着师父远走他乡。
那一年,我与阿鹤六岁。
与阿娘这一别就是两年,两年后,再回瀛都,却听闻阿娘已经病逝。
她只留给我们一封信和一幅画,画是我那回偷看到的那副,信上,是我与阿鹤的身世。
我们竟是当今圣上敬文帝的儿子。
九年前,敬文帝微服私访民间,与忘忧馆的琴师,也就是我阿娘,一夜之欢。
那时我阿娘卖艺不卖身,还是个青白女儿家。
于是他跟我阿娘承诺,说会来娶她。
可是直到我与阿鹤出生,那个人也没再来过。
阿娘再没弹过琴,报复一般,她选择做了鸠儿。
她好傻,这样糟践自己,那个人就会出现就会心疼吗?
她带着我与阿鹤去过王宫,却连大门也没能进得去,我们被那些带刀侍卫像狗一样打了出来。
那事我还记得,只是彼时年幼,不清楚具体为何事。
阿娘再没带我们去过,从此守着忘忧馆,守着我与阿鹤。
知道这些真相,阿鹤很生气,他说要为阿娘报仇。
这一年,我们八岁。
虽然才八岁,师父却教会了我们许多,尤其下毒。
在谁进宫这个问题上,我主动请缨。
宫里险恶,勾心斗角,我是哥哥不说,心底觉得自己又欠着阿鹤,于是便打算弥补一番。
在元宵节时,全城狂欢,我与阿鹤设计了一场意外,让来民间听戏的敬文帝注意到了我。
自然,阿鹤是不露面的。
我很顺利入了宫,听闻我阿娘已然去世,敬文帝很是感伤,他称自己国事繁忙,以为我阿娘不甚在意他,便忘却了。
对于这番说辞,我是震惊又气愤,却也无能为力。
我便在宫中做起了一名皇子,不受众人喜爱的,野皇子。
许多人都欺负我,奴才丫鬟也敢给我脸色。
我给那个人下了慢性毒药,做得隐秘,无人发现。
不多时,敬文帝去世。
虽然皇子都尚且年幼,却也不可令群臣一日无主,所以,上位一事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跟随师父的两年间,我武艺超群,行为习惯也甚好,各方面都比太子顾祯优秀。
所以我以为,我会是继承皇位的那个人。
结果,群臣仍然拥立太子顾祯上位,原因是我自小在民间长大,血统不纯。
顾祯向来厌恶我,为了保命,我只好装傻。
顾枕在位三年,竟然纸醉金迷,民间一片怨声载道。
阿鹤在宫外集结了一支民间起义军,队伍不小,我们正跃跃欲试想要逼宫。
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叫陆庭诀。
他横空出世,将整个大旌改名易姓。
为了保命,我只好继续装傻。
这时,霍震天告诉我,说敬文帝怕我的身世不会被善待,给我留了一支兵队,无需虎符,只需暗号便可调令。
霍震天是出了名的贤臣,他对敬文帝忠心耿耿,于是我利用这份忠心,令他归顺于我。
我告诉他顾鹤的存在,告诉他我与顾鹤的计划,于是从此,我们的计划里多出了霍震天父子二人。
“旌国的华船,岂容一个外姓人掌舵。”霍震天神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