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在几场大雪之中不不紧不慢的到来了，紧跟其后的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宫宴。
宴会十分热闹，朝廷上下阖宫内外，各大要臣小将都出席了，霍渊跟左霖柔也在其中。
开席前，左霖柔来清欢殿找我和顾怀宁，梳着妇人髻的左霖柔同从前那个开朗的少女相差甚远，似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她给我们带了礼物，是两支蝴蝶凤钗，做工精致细丽，好看得紧。
“两位公主情同姐妹，霖柔特地让人打了一模一样的款式。”
我亦笑道:“钗子很漂亮，你费心了。”
有了蛊毒一茬，我是真怕这凤钗有什么猫腻，只叫绿瑶先拿下去收起来，等事后找人看看再决定它的去留。
“只要公主开心，霖柔做什么都愿意。”
我失笑:“是吗？做什么都愿意？”
左霖柔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点点头，说:“是，只要霖柔能够做到，霖柔定当竭尽全力。”
我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上她端正的脸孔:“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霍渊为什么会娶你？”
左霖柔嘴唇嗡动许久，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怎么，刚才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莫非将军夫人在戏弄本公主？”
“霖柔不敢，只是……只……”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倾之出现在门口，表情诧异，“都快开席了，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抢先一步回答:“无事，我只是和将军夫人熟络熟络，深宫寂寞，日后多个姐妹也好。”
宋倾之半信半疑，催促我们赶紧随他去保麟殿入席。
霍渊和左霖柔坐在我和顾怀宁对面，霍渊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冷峻的面容仿佛冰山不化。
怀宁的目光从落座开始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像是被人吸了魂一般。
左霖柔端正的坐在霍渊身侧，眉目之间流转着柔情蜜意，同霍渊淡漠的神色形成两派鲜明对比。
“霁月，你说，霍叔叔对她肯定很好吧。”怀宁小声跟我说。
“不见得。”
“为什么，你看她笑得多开心。”
“她只是笑给你看的，傻瓜。”
“为什么？”
我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她，若是让她知道霍渊也是对她存着些许心意的，怕只会害了她一生。
于是我说:“我们的怀宁这么漂亮，哪个女子见了不生妒意啊？”
怀宁一愣，随即伸手来掐我:“你就知道取笑我！”
疯闹之余，我望向高座之上的陆庭诀，不经意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他似乎精神不错，脸色也不再像那日救出我时的憔悴，更不像我醒来那日见到的那般虚弱。
陆庭诀隔着遥遥的距离望着我，眸光闪烁流转。
我感觉有些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拉着怀宁讨论桌上的菜品。
直到开席，大家都相谈甚欢起来，我才再次望向高座之上。
宋希予在教昭景给陆庭诀倒酒，陆庭诀笑得温和，宋希予笑得柔美，一家三口看上去十分幸福美满。
丝竹管弦不断，我向来不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氛围，于是填饱肚子就溜了出去。
雪很大，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院子里已经覆上一层厚厚的白色。
兴许是尚有一轮残月的缘故，加之树枝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火红灯笼，天色不算太暗。
银月光冷，我一路径直往海棠园而去，绿瑶追出来给我送羊绒披风，叮嘱我早日返宴。
海棠园位置偏僻，起先还能在路上遇见扫雪的宫人，而后越走越安静，连保麟殿的歌舞声都听不太见了。
到了园子外面，我在雪中立了一会儿，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唯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
我有些失望的望着被枯枝缠绕的琉璃瓦墙头，没错，我想再见那面具人，我知道在宫里他没胆量轻举妄动，否则前面两次他就已经下手了。
等他，是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顾翊。
这个问题，我想要弄清楚。
等了许久，没有收获，我又吹着冷风往回走。
老远的，借着稀疏的灯影，我瞧见对面有人向我走来。
走近了我才看清楚，是霍渊。
“末将给公主请安。”他走到我面前，撩袍半跪向我行礼。
我环顾一圈四周:“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霍渊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我说:“霍将军有话直说。”
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次是真跪。
他说:“末将是来向公主请罪的。”
我问:“你何罪之有？”
“澄碧公主中蛊一事，是末将夫人所为，想必霁月公主您早已查出，末将想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她这一回。”
“你一早便知是她所为？”
霍渊不说话了，只微微垂着头，雪花一片一片落到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座雕塑。
看来我猜得没错，上一次，他之所以那么着急的赶到西域，除却对顾怀宁的情分不说，还有个原因，那便是他知道幕后凶手是左霖柔。
我问霍渊:“你就这么护着她？”
“左氏为末将之妻，末将理当疼之爱之，这段时日末将一直想着进宫来请罪，谁知道内人接着又……府里乱了套，这才拖到了今日。若是公主要追究，还请公主手下留情，且权由末将来受。”
他始终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晓他的神态，一定是迫切热烈的。
我又想起那日我赶去救顾翊他特意放我过行的事，由此可知，他一定是个重情义之人。
我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说:“我可以不追究蛊毒一事，但是有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回答我。”
“公主请说。”
“你先起来吧。”我说。
“你跟顾翊是什么关系？”
闻言，霍渊身形一顿。
我定定的望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与我猜想的答案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若非要说关系，便是主臣关系。”
好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从前顾翊是皇子，他是将军，不也是主臣关系？
不想跟他玩文字游戏了，我开门见山问:“你成亲前我去你府里见到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不是顾翊？”
“不是。”
我笑:“你想好再回答，诚实的回答。”
“不是，他不是顾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