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朝我靠近,站在门口,我抬头,看见他脸上那张银色面具。
“呵,黄毛丫头。”男子开口,低沉如鬼魅一般的声音。
我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分明和顾翊一模一样!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每走一步,我都越来越肯定他就是顾翊,因为我清晰的看见了他左侧脖子上的那块青色的飞鸟一样的胎记。
“顾翊。”我喊他。
男子忽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语气森然:“顾翊?”
我艰难喘气:“对……顾翊,你……你是顾翊。”
他没有死,原来他没有死,可是那具尸体作何解释?
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此刻,我认定他就是顾翊。
“杀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男子声音里染了丝浅浅的笑意,手上加重力道。
我剧烈咳嗽起来:“那……那你就杀了我。”
顾翊不会杀我,可他就是顾翊。
“呵。”男子冷笑一声,倏地松开掐住我脖子的手。
我大口呼吸,待平稳下来,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变得这么陌生。
“你就不该活着。”说完,男子转身就走。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顾翊,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知道你先前在宫里是装傻,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陆庭诀吗?如果是陆庭诀,那我们就是一条战线的。
男子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不知为何,即便他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我也知道他此时此刻很生气。
他两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一掌击在我胸口,我整个人被弹起来,重重跌在墙上。
手中的短刃因为角度问题,从我掌心划过,鲜血汩汩而出。
深深的疼痛席卷我的四肢百骸,我一个字再说不出来。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男子一步一步逼近我。
我撑住地面,强行想要站起来,却分毫动弹不得。
“本来我不想杀你,你非要逼我杀你。”话落,男子已经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咫尺的距离,他的呼吸仿佛都能喷射到我脸上,我看着他,说:“你不会杀我的,如果你要杀我,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会在我昏迷的时候就杀了我,更或者,刚才你也已经杀了我。”
“我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
“我没有自以为是,我就是知道,你不会杀我。”
他曾经连我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我难过他会比我更难过,他兜里永远有我喜欢吃的蜜饯,他曾经说,要永远保护我。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叫我相信他会对我下杀手。
“呵,是吗?那可能得让你失望了。”说着,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拇指大的小药瓶,“别怕,不会很痛苦。”
说完,他一只手捏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就要给我灌药。
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摸索到地上的短刃,对准他捏住我嘴巴的那只手臂狠狠刺下去。
男子吃痛的低呼一声,站起身来,一脚踢在我肩膀上,拔出腰间的长剑,“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他的剑抵在我的脖颈间时,我笑着对他说:“你还记得我十一岁生辰那日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说会永远保护我。”
那年我十三岁,过的白玉的十一岁生辰。
那日,顾翊结结巴巴的说:“霁月,我……小舅会永远保护你,因为……因为你你是小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男子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哈,最重要的人?”
我定定的看着他:“对,这是你亲口说的,你承认吗?”
“哦……”男子拖长尾音,“那我现在反悔了,现在我就想让你去死。”
我的心在他说出这句话时跌入了万丈深渊,顾翊怎么会对我说出这句话,即便曾经的痴傻是他装出来的,现在冷漠的这一面才是真正的他,他也不会对我说出这句话,我坚信。
可是他颈间的胎记,他的眼睛,他的声音……
我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虽然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尚且对你宽容一点。”
他?他是谁?我知道自己问不出答案,所以没有问他。
我颤抖着声音:“我……我怕疼,你把刚才那个药给我吧……”
男子收起剑,从地上拾起那只被打翻的小药瓶,走上前来蹲在我面前递给我。
就在我准备揭下他的面具时,他一把擒住我的右手,只听见咔嚓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男子阴鸷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怒气:“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我不敢再激怒他,我怕他会真的杀了我。
“求你……放了我。”
“刚才不是让我杀了你吗?害怕了?嗯?”
“求你……”
男子随手将药瓶扔进角落里,起身往门外走去,“姑且先留你一命。”
屋内再一次陷入黑暗,耳边除了老鼠的叽叽歪歪声,什么也听不见。
我想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刚才那一掌内力深厚,现下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
右手已经脱臼,半分都动弹不得。
我将自己的后背贴紧身后的墙壁,入骨的寒意才终于使大脑冷静几分。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不曾见到一丝光亮,也不曾进一粒米一口水。
又冷又饿,老鼠在屋里窜来窜去,有时还会踩到我的脚。
饿得厉害了,我甚至想,老鼠能吃吗?
虽然不清楚时辰,但我能靠温度的微妙变化来大概感知白日黑夜的到来,但是这种感知始终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到了最后,我竟又分不清黑日白夜。
我不知道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了几天,没有食物,没有阳光,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四下乱窜的老鼠。
无数次昏昏沉沉晕死过去,又无数次迷迷糊糊醒转过来。胃部绞痛得厉害,浑身上下极度疲乏,就连扶着墙壁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这间狭窄的密不透光的屋子里,想着想着,眼泪喷涌而出。
情急之下,我开始在心里怒骂宋倾之,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冒险去傅府,或许就不会被抓到这个破地方来。
他到底是被抓去跟那个傅灵儿拜堂了还是成功脱逃了?如果被抓去拜堂了,这么长的时间,宫里应该也会有人发现,他会获救。如果是成功脱逃了,那他也应该早就发现我不见了,继而派人来寻我。
或许……他们只是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来?
这到底是哪里呢,没有房屋的隔音效果能够做到如此程度,这一定是在某个偏僻的地段。
不知道第几天了,总之我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整个人瘫软在角落里,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没想到,我就要这样死掉了,我还没亲手杀掉陆庭诀,还没亲手为我阿爹妹妹为我北洲将士报仇,我就要这样死掉了……
“嘭!”
随着剧烈的声音响起,刺眼的亮光争先恐地照射到我脸上,我下意识将头偏进墙角。
缓慢的脚步声朝我靠近,我努力眯起眼睛望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