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老头，你大爷的……”林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了山底，下山路虽然相对上山路来说轻松不少，但此时太阳也已经高高挂起。欧阳影闲林旋太慢，还回了趟城里打了壶酒，坐在树上，摇着酒葫芦，好不惬意。“你现在这小体格，杀只鸡都费劲，保守估计得练体两年，现在就喊累，那以后怎么办？”
“两年？”
林旋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欧阳影将“流云”扔给了他:“我顺便回了趟林家，把你的剑拿了过来。”
“呵，那我真是谢谢你。”
“汪献康你认识不？”
“三阳郡郡主，我以前还叫老刘头锤过他，咋了？”
欧阳影投来鄙夷的目光:“这北燕你看着不爽的人是不是通通捶了一顿？”
林旋哼道:“谁叫他挡我的道，没让我哥把他郡主撤了就不错了……”欧阳影语塞。“你老姑跟我说了，这方圆百里的纵横山脉她已经找汪献康说过了，你修行的这段时候，没有他们林家的同意，任何人不能入内。”
林旋有些诧异:“这纵横山脉北通北望城，西接临安郡，是商驿要道啊，禁止通行会对三阳郡的经济带来不小的影响，汪献康同意了？”
“那可不，毕竟你们林家人别人挡你道，你都能直接动手，可不只能同意吗……”欧阳影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怎么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清了清嗓子:“但是，不准人通行并不代表咱们在这就能安心修行了。纵横山脉的豺狼虎豹可不少，我倒没什么，可你遇到了就不一定了。”
“我就不信你不救我。”
“当然救啊，在你被咬死之前。”
“……”欧阳影打趣之后也是恢复了正经:“这天也不早了，开始修行吧！”
最开始，欧阳影交给林旋的任务相当枯燥，挥剑一千次。虽然流云剑是专门为林旋打造的，但林旋三年来基本没摸过，宝剑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剑不假，但你三年不用生灰钝化是必然的。挥剑这个步骤，看似简单，但却是加强林旋与流云剑契合度不可或缺的一环，再者，流云剑重有五斤，挥剑千次，对体能也是不小的消耗。自古以来名震顺元的强者，无一不是自幼练剑，他们的天赋惊世骇俗，他们的努力也鲜有人及。林旋十五年才开始练剑，起步太晚，所以他只能比别人更努力。寻常剑客每日挥剑百次，那他就要挥剑千次，寻常剑客每日登山一次，那他就进行一个来回！体质是可以靠后天锻炼的，勤到极致可以战胜部分天赋。阳光照耀着露珠，微光照在林旋身上，枯燥地挥剑，不曾止步，口中轻喃:“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一百八十二……”一呼一吸间，气流全身，经脉大开，天地之气在这一刻与少年相呼应，他的律动，成了天地的心跳声。伴随着太阳高升，豆大的汗珠也顺着头发滴落下来，林旋眼神坚毅，纵使眼前发昏，手中如举百斤铁，不曾停止。一剑一剑又是一剑，流云剑身上的灰尘在一次次挥动下消散，露出那通体雪白的剑鞘，现在看来，和欧阳影的白渊比起来，品质也是丝毫不逊色。当年那位打造流云的工匠乃是名震圣国的赵安山，在此之前他可是皇族御用工匠。如今赵老先生已经魂归高天，他的儿子赵知音接手父亲的手艺，为这大圣王朝，打造了一把又一把绝世雄兵。据赵知音说，赵安山死前含笑，因为他打造出了流云这种绝世宝剑，做到了一个工匠的巅峰——此生再无遗憾。流云出世前，天下所有名剑都在那些一二品，宗师境强者之手。流云出世后，天下再无名剑配名主一说。这的确是对林旋实力的一种嘲讽，但也的确是对流云的一种认可。“呼～”来到第八百次挥剑，每一次挥出后都带起一层淡淡的剑罡，罡风纯白，劲道十足。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未曾练剑的少年靠着简单且枯燥的挥剑可以做到的。林旋已经麻木，他现在的所做都是下意识的，身体失去知觉，只是理智告诉他，现在得这么做。他没有想原因，因为大脑根本不能思考，双手宛如灌了铅，仅仅五斤重的流云，现在竟然感觉手握玄铁。“挥剑，别停……”“九百三十四，九百三十五……”欧阳影默默地帮林旋计数，“这小子，没想到第一天可以挥出九百多次，早知道让他挥两千次了。”
练剑最怕的就是自满，很多宗族在帮小辈进行练体时，往往会定一个无法完成的目标。不满则心有所求，方可进步，剑意才会诞生。有了剑意，方能真正称为一名剑客。“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欧阳影由原本懒散的坐着到现在已经站了起来，“他还在挥！”
挥剑。挥剑。挥剑。林旋内心空无一物，只剩这一个想法。来到了第一千一百次，林旋的呼吸已经平稳，这并非他领悟了剑道的奥义，而是已经晕了过去。流云的每一次落下，竟然带起了风，林旋脚边的草，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断裂。“剑气！”
欧阳影大惊，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几丝剑气，但是这可是一个刚握剑的少年啊！白色的剑气隐隐约约，但却真实存在。剑罡，是剑客练剑的第一步。人有罡气护体，剑自然有剑罡相伴，它们乃是气凝聚后在剑身上形成的一层屏障，用来保护剑不被破坏。强者的剑剑罡强横，剑可做到劈巨石不卷，沾流水不锈，那些宗师境的绝世强者更是可以引罡气入物，以达到剑的锋利。剑道宗师王沧天，仅捻一根树枝，便可轻易开山。而剑气，乃是剑罡的实质化，一剑挥出，气向外流，罡气化劲，可破山石。强者可罡气化剑罡，亦可剑罡化罡气，真正做到，剑与人合一，无坚不摧，无物不灭。剑气自天横，一招破万军。若能凝出剑气，剑道便算入了门。当然以林旋这个量，仅仅只是在门口路过。但是，初学第一天，哪怕是如此微弱的剑罡与剑气，也足以让欧阳影兴奋不已。“望天，我就说吧，你的儿子……”欧阳影没有打扰林旋，只是静静地数到他倒下。最终挥剑次数，定格在一千三百二十六次。恍惚了好久，林旋醒来，只觉得做了一个噩梦，似乎在梦里被人了打一顿，浑身酸痛，特别是手臂，简直像硬生生被人掰断了一样。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被欧阳影扛着走:“老头，我挥了多少次？”
“要我说，你还得是林家的大少爷，体格就是弱，才六百多下就倒地上了。”
林旋一听涨红了脸:“谁知道练剑这么难……”“那你还练吗？”
“你走着瞧！明天，不，浑身上下太疼了……后天！我后天一定挥个一千下让你刮目相看！”
“就你？”
“你个糟老头子看不起谁呢！”
欧阳影嘿嘿一笑，换个姿势让林旋舒服一些。你呀，已经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刮目相看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可以用飞的欧阳影，硬是走了六里路回到了三阳郡。“哎呀，这也太疼了，全身上下跟散架一样。你是不是乘我晕了把我打了一顿？”
欧阳影翻了个白眼:“我有必要费他功夫？我为什么不能当着你面打你？”
林旋沉思一番，好像……有道理。三阳郡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欧阳影说要去打点酒，让林旋独自回府。这休息了一路，现在身上只酸不疼，颇不自在。“这感觉好奇妙，说不上来，好怪。”
一会扭扭脖子，一会拉伸手臂，街上一大堆人看着也毫不在意。“行行好吧。”
林旋刚走没几步，就被一个乞丐拦住了。自己在北燕生活了这么多年，人们躲他都来不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拦。林旋定眼一看，一个年龄大约七十岁的老头，双目深凹，被眉毛挡住，胡子老长，还有苍蝇在上面盘旋，面如黄土，双唇干瘪，一口牙所剩无几，一身破布粗衣，右手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当拐杖，左手拿着一个陶碗，碗口还破了一圈。“哪来的臭乞丐，滚！”
今天让欧阳影一通嘲笑，虽说已经习惯了，但心情也算不上好。被这种老乞丐拦道，火气突然就上来了。“行行好吧，我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已经很多天没吃没喝了。”
乞丐哀求道。“管我屁事？滚！”
林旋一脚踢出，却发现脚到他面前了还没反应，又停在了半空，凑近一看。“你是个瞎子？”
乞丐点点头。林旋摸摸下巴，离北燕十三州最近的郡城也有十几里路，这一个瞎子，也不容易。林旋又望望周围一圈人，他们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看向了这边。林旋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哎呀，行行行。”
扔出一块银子就准备离开。乞丐将他扯住。“你想死是不是！”
流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和乞丐的喉咙已经近在咫尺。乞丐将银子从碗中拿了出来:“我不要钱，请给我一点吃的。”
林旋被气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一个臭乞丐我给你钱就不错了，你还在命令我？”
“你是个好人。”
周围鸦雀无声。“你说什么？”
“你给我钱，你是个好人。”
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涌入林旋心中，活了这么多年，似乎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剑回鞘，林旋望了望身边越来越多的百姓，脸上火辣辣的:“看什么看，信不信我一会把老刘喊来把你们挂在城头吊起来打？滚！”
人群四散。“王胖子！拿两只烧鸡来！”
林旋大吼一声，旁边烧鸡铺的老板赶紧屁颠屁颠地提了两只鸡过来。这三阳郡要说什么东西最好吃，这烧鸡绝对一绝，林旋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王来财多少烧鸡。林旋接过烧鸡，扔到了乞丐手里便准备离开。“林……林少爷……”王来财颤颤巍巍地喊道。“你又想怎么样！”
林旋今天简直莫名其妙，平时这群人在自己面前屁都不放一个，今天怎么都跟活腻了一样。“没……没给钱呢……”“我在你这吃东西还需要给钱！”
“不用不用不用！”
一看林旋暴怒，王来财连忙摇头。一个小本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这是什么？”
王来财都没来得及开口，林旋已经捡起来打开了。这上面，是林旋十五年来所有烧鸡的价格表。每一条后面，都清楚地写着“林家已代还。”
乞丐抓抓林旋裤脚，将那块银子递了过来:“感谢你给我买的烧鸡。”
王来财看着那块银子，又看看林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乞丐问道。林旋合上了本，抬头望向了远方:“北燕第一纨绔，林旋。”
“我听别人讲过你。”
“所以呢？你是不是现在应该诚惶诚恐地谢谢我？”
“你跟我在中原看到的那些贵族子弟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是个好人。”
林旋不再言语，径直回到了林家。不远处，欧阳影摇着酒葫芦:“看来北燕第一纨绔这名头，没啥含金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