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秋白彻夜未眠。因为她很清楚了那个生物的目标是什么,但是心里却万分纠结:如果回去了,就违背了约定,就会把霖寂拉下水。......不,但是她也知道,那个生物的危险程度觉绝对超乎想象,避难所里不可能有谁能对付得了它,不及时疏散人群的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但是被抛弃的她们,谁会去相信呢?或许一切都是徒劳的吧。“小启,”她试探性地轻语道。“......”“果然睡着了吗?”
秋白这样想着,然后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缠住了她的手。星灯没有睡着,从在床上起就都没有睡着。她抓着秋白的手,好像在害怕着什么。“小启,你想回避难所吗?”
“为什么?”
星灯眨巴着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闪发光。“因为之前看见的那个大家伙,它要去袭击避难所。”
秋白说,“我想回去通知他们。”
秋白推算过,以那只生物的行速,到达避难所至少要在第二天下午。“霖寂不是说,要是我们回去的话......”“可是我们不回去,所有人都可能会死。”
星灯把头钻进被子,秋白则茫然地期待着她的答复。“秋白姐姐,我们回去吧。”
“诶?”
“回去吧!”
看着神情坚定的星灯,秋白想着,她一定仍然放不下那里的人吧。“可是回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啊。”
“霖寂会的、永夜会的、大家都会的,因为我们是来帮大家的呀!”
秋白不忍直视星灯那天真的眼神,她垂下眼睑:“不......小启,你不明白......”她害怕这个孩子或许又会被现实无情地击垮,又会陷入无尽的绝望当中,又会加深自己的PTSD症状,毕竟那些人们,只想让她们死。“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他们也不相信呢?”
秋白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霖寂一定会相信我的,只要能再见到霖寂,小启就什么也不怕。就算其他人都讨厌我,只要霖寂在身边没关系了。”
啊,是啊,我在期待什么啊,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啊,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轻易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一定还是因为需要霖寂这个依靠吧。秋白心里想着,思维与意识之中却有什么侵入了。那个念头说:“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些曾拥护你、保护你的人们现在又把你当作异类,你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吗?你有什么必要继续承担这份责任呢?”
“可是我一直以来都这么做......”“真的吗?你真的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吗?或者说,你的本心真是如此吗?秋白,你只不过是为自己寻找一个存在的理由罢了,只不过是在寻找自己失去亲人朋友的空虚的心的填充物罢了。”
“我......”“好好想想吧,秋白,是谁赋予你的所谓责任?是别人,还是你自己?不要给自己套上枷锁,”那个声音说,“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秋白,寻找你想要的自由吧。”
......“秋白姐姐?”
星灯拍拍秋白的脸,疑惑地看着这个出神的少女。秋白抓起星灯的手:“小启,我想清楚了,明天就去见霖寂吧。”
她决定了,要为自己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而活,为自己真正在乎的人而战。曾经的所想所思,不过是在记忆的碎片里彷徨罢了。她累了、倦了,所以她摘下了别在衣服上的那枚“稀烬”LOGO的勋章。有些事看起来很残酷,残酷到令人麻木,但现实是戏剧性的,它会告诉所有人什么才是正确。天空初亮,就有两个人影在高楼间跃动。成为Zarus后,她们的身体几乎不会劳累,所以可以一直保持高速移动,只是......“秋白姐姐——我好饿哦。”
星灯放缓了脚步,指着肚子说。资源耗尽是迟早的事,毕竟在这座城市里寻找食物,就和在牙缝里找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们已经离开居民区,眼下的店铺也都几乎被搜刮一空。“总不能......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秋白看着楼下,咽了一口唾沫。不是因为嘴馋,而是因为抗拒,“小启,你看下面有这么多丧尸......”“诶、诶?!要要要吃丧丧丧丧尸吗?!”
星灯捂住嘴直摇头,“我不饿了!不饿了不饿了!”
“谁要你用嘴啦。”
秋白被星灯的反应逗笑了,接着说,“当然是用‘那个’啊。”
“‘那个’?”
秋白虽然没专门试过,但按理来说,这是可行的,毕竟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她跳了下去,压在一只壮实的丧尸身上,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同化。跟着过来的星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几只丧尸给团团围住了,她立马吓得手忙脚乱起来。“秋白姐姐!”
“小启,快吸收了她们!”
丧尸已经贴到面前了,那发青发黑满是血污的丑陋面孔让星灯无比抗拒,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唔嗷——唔?嗷、嗷呕——!”
那几只丧尸被星灯背后伸出的细长触须包裹着,几秒内便尸骨无存。“怎么样?”
秋白问道。星灯回过神来后上下摸了摸自己:“好奇怪......的感觉。”
不饿了,但没有完全不饿,不过确实更有精神了。“但是这种‘进食’方式,还是得再适应一下......”秋白拍拍星灯的肩膀,“继续赶路吧。”
两个人重新踏上了路途,不过一小时,便来到了避难所。她们提心吊胆地靠近了些,从外面看避难所静得出奇,这一点也不正常,因为就连瞭望塔上,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嗖——!”
突然,秋白的耳旁传来子弹飞过的声音,背后的地面瞬间扬起尘土。“你们怎么回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士兵从墙后伸出枪管,为首的人对她们喝道,“想被打成马蜂窝吗?!”
“冷静一下!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通知你们——”“通知?通个狗屁!你们这些该死感染者能通什么知?!”
......完全无法交流。秋白咬着牙,她几乎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但此刻身边的星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干什么!”
上面的人喊起来,枪只响了两声。“秋白,快进来——”星灯探出头向秋白招手。秋白见了,没说什么便忧心忡忡地进去了。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几个士兵,有些意外。“这些人?”
“啊,打晕了。”
星灯指着一地上个说,“谁让他们要打秋白姐姐呢!”
“惨了,刚来就惹出事情了,这下解释不清楚了......算了算了,先进去再说。”
两人向高塔走去,但还有走出多远,身后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一个人,她们是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给包围了。“回来了?我就知道。”
“哼,反正这次也是回来吃人的吧。”
“这下总算能把她们除掉了。”
远处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星灯拽着秋白的衣角,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喂,你们别搞错了,我回来可是为了救你们啊!”
“救我们?”
一个女性从士兵后钻出来,“希望你说的是真话,但感染者怎么可能会说实话呢?”
秋白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凯莉,她正用恶狠狠的眼神审视着自己和星灯。“张凯......莉?”
她难以置信,曾经的战友会向自己树敌。“秋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两周里,我很佩服你,这段感情至少在那时是真的。”
她说,“但我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娇弱的、患白化病的女孩能和我们并肩作战,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就当上了‘护卫者’?我以为你凭靠的是天赋,但是我错了......呵呵,原来你的真面目是个怪物!”
“凯莉姐——”“住嘴,启星灯!你知道霖寂因为你这些天里吃了多少苦头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孩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处决了!看来当时就不该让老张把你带回来——你知道现在霖寂不得不做的是什么吗?”
星灯退了两步,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霖寂他从刚开始就一直瞒着我们吧?”
凯莉继续说道,“虽然我也同情他,即使这里面有什么缘由,但是他还是不可能被容忍的。他为了你这杀人犯,骗了所有人,不愧是人类的叛徒。”
“够了!”
秋白吼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为了避免不久可能发生的袭击,要及时疏散人员,仅此而己,绝无恶意!”
“袭击?那就是你们找来的救兵吧,还想报复我们?”
“我看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快动手吧!”
“太坏了太坏了......一千条人命啊、你们两个混蛋!!”
“现在就毙了好了,看着你们就恶心。”
众人异口同声地宣言要杀掉这两个家伙,直到有个人走出来压住了沸腾的群众。“所长!请您指示!”
士兵们恳请着。但是所长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在他的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正是霖寂,他看起来面如土色,甚至不敢抬头看秋白和星灯哪怕一眼。“霖寂,我很抱歉,但是你履行承诺的日子到了。”
听到所长的话,霖寂面色煞白地,接过所长手里的潵弹枪。“所长......”他似乎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转头看着秋白和星灯的眼神,无奈、迷茫、悲哀、嗔怒......仿佛在质问着:为什么?!此刻,秋白的警告早已被人们抛在脑后,他们只想尽快看到即将发生的战斗、血和死亡罢了。“霖寂、霖寂!!”
星灯跪在霖寂面前,失声哀嚎着。“怎么了?开枪啊!”
“手软了,啧啧啧......”“真是有够无耻的,话倒是说得漂亮。”
听着周遭人群的谩骂,霖寂开始喘不过气来,汗水雨水般在额头上滑落。他走上前,一步、两步、三步。眼前的是跪坐在地的星灯和一脸震惊的秋白,手中是冰冷无情的枪械和上膛待发的子弹。他听到耳边有人说:杀了我,求你。秋白伸直脖子。他听到耳边有人说:杀了我,求你。星灯涕泗纵横。他听到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沉:杀了我,求你!霖寂抬起了枪。霖寂放下了枪。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抬起三次,放下三次,他捶打着膝盖,痛苦地甩着头,直到听见所长喊停的声音。“够了,霖寂,够了。”
“所长?”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所长,难道他决定放过这两个感染者了吗?但是所长径直向霖寂走了过去,他夺过霖寂手上的潵弹枪,淡定地拿出一支烟:“我来吧。”
是的,“艾欧尼路”的“鸿”指挥部并不笨,万肖作为首个感染区,自然也会派出最强的战力之一,以防止不可控的事情发生,那就是:『凌青』——精英的归宿,目前人数不超过三十人。而眼下这位年过半百的人,就是『凌青』中赫赫有名的李千圣,绰号『烟客』。“那就来吧,感染者,但愿死亡会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顿时惊呆了:“不会吧!所长亲自出马了?”
“你别看人家这样,好歹也是‘稀烬’里的干部!”
“我还以为所长不会武呢......”所长李千圣说道:“上次的意外,我也有责任,所以这次就由我来替那些人报仇。秋白、星灯......霖寂没做好面对你们的准备,但我替他准备了。”
“所长......”霖寂站在原地出神,在反应过来后,便声嘶力竭地朝秋白星灯两人喊道,“快跑!快!!”
秋白沉下脸,一把拉起星灯就往外冲,但是没有用。她们被枪林弹雨所困住,随后又是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两人团团抓住。看来避难所里的人们对她们回来是早有准备,但这陷阱,即使连霖寂也不知道。霖寂被人从背后一枪托砸在后脑勺上,失衡摔倒在地。“带他下去。”
千圣吩咐道。霖寂拼命挣扎,摆脱了束缚后,却听到前方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枪声。那里,扬起了血雾。几只手透过网格在摆动着,千圣便抽出刀,随后地面染得通红。霖寂瘫倒在地,空自流泪。他看着她们在受伤,自己却挽救不了。“果然是感染者,这种程度的伤都能轻易回复。”
千圣又拿出一支烟。秋白和星灯颤抖着站了起来,砍断的双臂开始逐渐回长,浸透了血的衣服让她们看起来惊悚可怖。逃不掉了吗?至少......至少为小启争取到哪怕一丝机会,毕竟、她还有希望——!!秋白想着,她站了起来,用赤色利刃斩开网后,双手交叉,挡在面前。“秋白,你不愿意攻过来吗?”
“所长,我、我不想伤害你。”
“即使我现在要杀了你们?”
“......”“过去了,孩子,都过去了。我现在的行为代表了整个避难所,而不是我一个人,那么你呢?”
秋白没有回答,她扶起星灯,擦去她脸上的血污。“秋白姐姐......好疼啊......”“小启,快跑,就算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好吗?”
“好疼啊——”星灯捂着胸口,即使那里并没有受伤的迹象。顾不上思考,秋白抓起星灯,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掷出了围墙。“嘭!嘭!”
钢珠如雨点般倾泻在秋白身上,她被轰得皮开肉绽,但仍然用手臂抵抗着,即使里面已经嵌满了弹珠。“秋白!!”
千圣冲了过来。秋白啐了一口血沫,抬手让长刀插入了自己的左臂,然后瞬间右手挥砍过去——“铛——”刀击中千圣手臂的一瞬间,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松开手,将秋白的刀顺势一推,使它砍向了秋白自己。秋白心里暗自一惊,打算就此收刀,但这一切全被千圣看在眼里,在她收刀的一瞬间,抬起脚踢向她的双手,刀便因此飞向空中,不出所料地被千圣夺走了。秋白急忙推开两步,不得已地拾起所长遗落的武器。所长猛的突刺过来,秋白根本抵挡不住,于是连续退出几步保持距离。下一刻,刀身突然伸出,直接刺入了秋白的身体,紧接着横向一划,便留下一道口子。“可恶,忘了还有这个功能......”秋白继续退开,等待伤势恢复。“别想逃!”
千圣冷不防地挥舞着刀,在秋白举起手中武器抵挡时,突然又地举起枪,一下射中了秋白的头部。她应声倒地,脑浆飞溅一地,不堪入目的创伤内流出汩汩鲜血。千圣掩面叹息一声后,提刀准备将秋白分尸。不知为何,秋白仍然站了起来,她屹立在人群之中。所长哀嚎起来:“够了!秋白......别再起来了!”
秋白的声带刚刚恢复,她便用模糊的声音说:“解决了我,你们就会去解决小启吧?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千圣怒喝一声,手中刀刃散发红光。一砍,劈向脖子,二划,垂直下下切,三提,刀刃回转从右腹出。眼看就要被劈成两半——秋白却抓住了刀刃。千圣惊愕地看着秋白:明明连头颅都被砍去,为什么?你能听见?你能看见?刀刃在秋白的手中因为高温滋滋作响,但她却如同一座坚城,守护着身后重要的东西。“所长,”秋白一边恢复一边说着,“我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