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之后，歌微很快出院，回归到队伍内。
终于能把樊漪打发走了。
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黏在她身侧，其实也让歌微觉得有些烦恼。好在这个男人不再是当初那个“182+无业游民”，而是一个处在重要决策位置的指挥官。
他的工作已经堆积了太多，歌微一出院，他就不得不回去出席一场又一场极其冗长的会议。
这倒是给了歌微单独做些坏事儿的机会。
她给斯文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没别的，就写了一句话。
“出来跟我干点坏事儿。”
斯文甚至连是什么坏事儿都不问一句，就回了一个。
“好，几点？”
*
干坏事之前，歌微去找薛浩聊了聊。
她请薛浩喝了一顿奶茶。
一口吞下顺滑的布丁之后，薛浩就变得善谈了起来。
“……学姐是什么时候加入联邦队伍的，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她比我大一届呢，我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很优秀的明星人物了！”
歌微问：“这么优秀的人，毕业出去执行任务不到几个月就传来了死讯，难道没有人会觉得蹊跷吗？”
薛浩：“……即便有人觉得蹊跷，也不敢真的提出质问！我们每一个人被上级派遣执行了什么任务，这些都是每个队员的最高秘密，即便死了也不能完全公开！一旦公开，可能还会影响其他正在卧底的那些队员……”
“……所以大家也只是觉得很唏嘘，很感慨，其他也没了。”
歌微：“那你就没有想过，有可能这位学姐她根本就没有死？”
薛浩睁大眼睛：“……没有死？啊，可是大家都说她死了呀！”
薛浩认真地回忆起来。
“但是，的确没有看到她的尸体，被放在纪念馆里的也只是她的个人遗物罢了。”
“大家都以为她死在外头了，或许尸体捞不回来呢……”
歌微若有所思。
没见到尸体。
这就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
她所谓的死讯，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歌微更偏向一个推测。
或许，当初警校毕业的她去执行了与仿生人有关的秘密任务。
那个时候财阀正在做与仿生人有关的、见不得人的研究。
当年的她极有可能一路查到了横川系的财团。
或许她的卧底身份暴露了。
一个暴露了卧底身份、遭遇到报复的女警员……会遇到什么事儿呢？
歌微扬起头，闭上眼睛。
头顶紫色与蓝色交叠的灯晕洒在她的睫毛上。
她让自己完全沉入一种假想的情境当中。
一个调查仿生人的卧底女警员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
譬如……她自己也被做成了仿生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她被做成仿生人，放进研究室的实验舱。
她被修改了大脑，去除了自我意识。
之后她就完完全全被财团所用，成为他们手中好用的工具。
对于联邦政府来说，这个优秀的实习女警员或许是已经死了。
他们哀悼她，并授予她死后的荣耀。
但事实上，她正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的富豪与贵客之中，在灯红酒绿奢靡的场所里，沦为他人的欲望的客体。
她会经历很多身份.
每做完一个任务，经历完一重身份，她的大脑就会再度修改。
所有的记忆，就如同分门别类被储存在a盘、b盘、c盘、d盘一样……
彼此之间互不相干。
b盘并不知道c盘的储存内容，c盘也无法了解d盘的她是什么身份。
说到底，她在财团眼里不过是趁手的工具，和好用的奴隶。
当年攻略陆谂军官，从他身上套取重要的机密文件，或许也是财团安排的一环。
做完任务之后她又被再度修改记忆，投入新的任务之中。
难怪会有那么多男人恨她呀。
因为婊子最是无情。
这一刻，那种悲悯与绝望，还有满溢在胸口的怆然之情，竟真实地被歌微所共鸣了。
后来，或者是她的运气足够好，她被横川一郎挑选成为了身边的助理。
也就是曼迪。
她成为曼迪之后没多久，横川一郎就派遣她继续出去做卧底的任务。
那个时候横川一郎要对付的是x。
他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种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
他宏伟的商业版图原本已经有条不紊地在拼凑，此时却出现像x这样的无法控制的变量。
他需要有人去调查x，挖掘出真相。
于是就让曼迪伪装成仿生人——
而且还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逃出实验室的仿生人，去接近x。
同样都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类造物，曼迪与x之间必然会惺惺相惜，随后成为搭档。
横川一郎早就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让曼迪去吧。
因为曼迪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个仿生人。
让仿生人去卧底伪装成一个仿生人，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唯一不知道自己是仿生人的恐怕就只有曼迪。她真心实意地替横川一郎着想，因此主动躺上了实验室的手术台，开始做改造。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揣测当初横川一郎选曼迪做助理，究竟是看中她身上的潜力、能力，亦或者单纯只是看中她仿生人的身份，方便日后派她出去做卧底。
反正一环扣一环，事情终究走到了这步田地。
歌微闭上眼，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杀财团杀对了。
她替自己报了仇。
那些人或许从未想过自己手中的工具会突然有灵魂；
自己的造物有一天竟然会反过来噬主。
歌微心想，自己这具身体里究竟藏了多少的恨呐。
如果她原本就是他人的造物，那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曾是一个充满了理想、充满热血的发光者。
把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从山巅拽下来，扯断羽翼，一头摁进泥沼之中；
掐灭对方所有对生的热爱，对正义的追寻，掐灭她的理想，断了她的梦，让她任人摆布，日渐麻木，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歌微站起身，朝着烈士纪念馆走去。
她想再去看看“她”曾经的遗物，想看看那个“她”在这世间死了之后，还会留下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