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初春乍暖还寒,此时刚刚过完正月十五,帝都的北漂们早已大包小包的赶了回来,开启在他们看来很有前途的社畜生活。 村儿里少了翠花、二妮、狗剩们裹着大棉袄的身影,高楼大厦中多了身穿职业装的Mary,Lily和Andy们。 其实摆在这些北漂面前的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以后日日夜夜的苟且,诗和远方注定只属于少数人。 北大附近的一座老旧小区内,不到十平的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除了一个廉价的旅行箱,一套路边军用品商店买来的假冒军用被褥外,唯一值钱的家用电器就是一个二手小太阳(在初春之时这是必需品,据说墙根的两片暖气从来就没有热过),如果床上的二手联想笔记本电脑和上个住户留下的杂牌子电磁炉、锅具不算的话。 “今天是二零零六年二月二十八日,是你人生的新起点。 你屁股下坐的是人人渴望得到的帝都学区房,用的笔记本系统是比尔盖茨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每天出来进去乘坐的是价值几千万的座驾--地铁。 马化腾在卑躬屈膝的给你提供即时通讯服务。偶尔你还会与马云市值万亿的大公司开展金融合作业务,就连中国移动都要每个月给你发短信汇报工作。 王川,你才二十四岁,作为一个北漂竟然有如此待遇,你难道不觉得骄傲吗? 虽然这地下室空气潮湿、阴冷,但此时的江南小镇不也是这样吗?身在帝都,却享受着江南的气候,这是什……么待遇啊! 嗨!说你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别忘了非洲还有几亿黑人兄弟吃不上饭,没坐过地铁呢!记住你是一个怀揣梦想的有志青年!”
一位面目俊朗的小青年盘腿坐在地下室硬邦邦的床上,用手指着对面苦口婆心的说教着,……对面是一面擦得锃亮的镜子。 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黄豆粒般大小的黑痣,抬头继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赤诚道:“有志青年!……别忘了,你是一个胸怀’大志’的有志青年!我看好你!”
“有志”二字说的格外响亮。 今天是王川来到帝都的第十二天,他住的地下室是一位同乡之前打工时租的,同乡没有实现他的帝都梦南下去了粤省,房东将地下室租给了他。 刚下火车时,他与绝大多数北漂一样,心中豪情万丈,兜内空空荡荡,全靠心中的激情和梦想支撑着。 想想行李箱中去年初领取的《法律职业资格证书》,他的信心一下飙升到了百分之二百,仿佛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头上蹭蹭发光,出入豪车接送,每天收着大把律师费,被人尊敬的帝都大律师了。 帝都那麽多的红圈所和大型律所事务所,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应聘一份月薪丰厚(五千左右)的律所助理工作应该不成问题,这是他未到帝都前的想法。然而……经过几轮面试后,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不知所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第一家面试的律所,是一家中型所,大约有五十多人。面试当天一下去了一百多个嗷嗷待招的应聘者,那场面简直比县里安排的人才招聘会还壮观。 穿着普通的王川被安排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最终只有二十多个全日制研究生学历的应聘者被留了下来,准备进入第二轮面试。 他连自我介绍的机会都没捞到,走出律所漂亮的玻璃大门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猴子,而背后的律所便是耍猴人。他的心里充满了憋屈、憎恨、羡慕和无奈。 第二家面试的律所是一家知名大型律师事务所,当漂亮干练的人事专员在得知他是北大自考本科毕业又没有什么经验和家庭背景后,不经意间流露出轻蔑的眼神。 当他走出5A级写字楼时,人事专员的声音依然在他耳边回荡着:Sorry,我们是一家国际化的大所,只招法大、北大、人大、清华等一本院校的法学本科以上的统招生。对方甚至连简历都懒得收,直接退给了他。 第三家面试的律所是一家法院旁边的小所,面试的地点在一栋居民楼的一层,居民楼一层在面朝马路的方向开了个门,门口简单的挂了一块律所的牌子,看起来很不上档次那种。 这次面试他的是律所的主任,主任问他今后有什么想法,王川看过几篇关于律师走专业路线的文章,理所当然的对着面前的律所主任说要找一家有专业方向的律所执业,不想做万金油律师。 对面的律所主任起初面色还挺正常,当听完他的话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只说了一句话就GAMEOVER了:我们就是你说的万金油律师事务所! 尴尬!太他么尴尬了!王川的整个脸都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毫无疑问,面试再次失败。 这有点像当着矮子说短话,当着麻子说坑人到家的意思,对方不起身哄人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王川没有去红圈所面试,不是他有自知之明,而是人家……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 正在他对着镜子不断给自己打气之时,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这部诺基亚3210手机,忠心耿耿的跟了他整整三年半,背面的机壳已被磨掉了色,为了省钱他没换新手机。这部手机是他在考自考时,在路边的一个二手手机店买的。 二手店的手机是怎么来的,呵呵,地球人差不多都知道,当然价格便宜是它的最大优势。 “您好,您是哪位?”
王川见来电显示的是个座机号,接通电话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川儿,是我!大胖。”
电话中传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哎!我还以为是律所招聘的给我打电话呢。白激动半天!”
王川像泄了气的皮球,顺势倒在了床上,这几天为了找实习的律所,他头都大了。 “啥事?说吧,你要是跟我借钱我现在兜比脸还干净,最多支援你五毛,要是想蹭饭,我可以支援你一个电磁炉,别的兄弟我爱莫能助!”
王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