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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晓梦迷蝶(1 / 1)

沈茹薇苏醒时,正躺在一张雕花精致的大床上。她适才发觉自己已置身于一间干净整洁的屋舍内,心下还好奇为何黄泉之下会与人间一般光景,可当她坐起身,看见身旁那人后,立刻便明白过来——萧璧凌就坐在床边的一张矮凳上,应是守了许久太过疲倦,已伏在床头昏昏睡去。沈茹薇思索片刻,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他后背。习武之人,听觉、触觉尤为敏锐。萧璧凌被她这么一戳,立时便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见她坐在床头,便忙揽过来上下仔细打量,见她气色已恢复如常,方长舒一口气道:“看来柳华音所言不假。”

“何意?”

沈茹薇蹙眉,“你早就……”“说到这个,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找柳华音要毒针作甚?”

萧璧凌蹙眉,道。“何必明知故问?”

“你早猜到你爹会拿你作为要挟,所以去找柳华音要了那支毒针,以备不时之需。”

萧璧凌紧盯着她双眸,眼中尽是无奈。“可你是何事。”

“昨日,”萧璧凌眸中隐有愠色,“你一动手我便看了出来,这次若非柳华音留有后手,你让我如何自处?”

“你在金陵那般拼命阻拦我离开,若是被你知道我有心求死,岂能成事?”

沈茹薇别过脸去,并不看他,却无闪躲之色,反更像是在赌气。萧璧凌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你所愿,柳华音令我假死避过一劫,”沈茹薇摇头,神色凝重,“可我不会因此永远不见天日,同样的手段用一次便再无效果,往后被我爹知晓,还如何避祸?”

“可即使你身死我也敌不过他,不是吗?”

萧璧凌哭笑不得,“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胆小怕事的性子,怎就想到了用死来逃避?”

“你从未正面与他交手,根本不知他有怎样的能耐!”

沈茹薇听他这般数落,一时气不过,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现在的他,已非人力可及,我别无选择。”

“那你便去找死?”

萧璧凌丝毫不肯退让,嗓音反倒抬高了些,“那么你死之后呢?他会就此罢休吗?”

沈茹薇不言,只是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萧璧凌亦不言语。他安安静静望着眼前略显颓然的沈茹薇,沉默良久,方伸出手去,轻抚她后背,以示安慰。“别碰我。”

沈茹薇淡淡道。“耍你的是柳华音,怎又成了我的错?”

沈茹薇听完这话,即刻睁眼,见他目光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而言之……”萧璧凌无奈叹道,“你我所处劣势,不是靠坐着想就能有办法的,往后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难怪,也就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当年金陵发生那些事后,撒手不管,在外逍遥七年。”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萧璧凌眉心微挑,若有所思。“你又没做错,我为何要骂你?”

沈茹薇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萧璧凌一摆手道,“我没错就不能让你骂两句吗?”

“你是成心想气我吗?”

沈茹薇扭头盯紧他双目,一字一句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茹薇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即翻身下榻。萧璧凌见状,即刻起身搀扶,一面说道:“有话好好说,要动手也得等身子完全复原……”“我不打你,”沈茹薇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站直身子将四周扫视一番,蹙起眉道:“这是……飞云居?”

萧璧凌点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茹薇满脸困惑,“去求萧庄主了?”

“是他求我,”萧璧凌叹道,“萧清瑜跑了,同韩颖和鬼烛一起。”

“他这是何意?”

沈茹薇不解道,“有事便寻你,无事便护着那萧清瑜,他把你当什么了?”

“那倒不是,”萧璧凌整理一番思路,方对她解释道,“这一次,他倒是下了密令,一旦找到萧清瑜,必杀之。”

“当真?”

沈茹薇目露狐疑。“应该不假,”萧璧凌点头,认真答道,“此事越闹越大,连唐掌门都已知晓,较其利害,萧清瑜留不得。更何况他所行之事,一旦公开,飞云居也将被置于不义之地,所以,暗中处置是最好的选择。”

沈茹薇听罢松了口气,却忽然一愣,继而恍然回身,直视他双目,道:“唐掌门知情……是你的诱导罢?在设立比武之初,你便有过暗示,所以说如今这一切全都在你意料之中?”

“算是吧,”萧璧凌点头,正色答道,“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换谁?你大哥吗?”

萧璧凌微微颔首,并不答话。“如此也好。”

沈茹薇长叹。“你是不是觉得,我所行之事,过于狠毒?”

萧璧凌问道。“若是这样想,那便不是我了,”沈茹薇略加思索,道,“只是觉得你我都一样,到了最后,都要被迫用上自己从前不屑一顾的卑劣手段,想要好好活在这世上,当真不易。”

“我也想过其他方法,只是……”“这样就很好,”沈茹薇苦笑,话音略有些颤抖,“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被逼上绝路还心怀宽厚,任人宰割,根本换不来悔过,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个例,永远都是未曾亲历过的文人编造的故事,用以说教,刀没扎在自己身上,当然不知道疼了。”

“怎么突然又认真起来了?”

萧璧凌笑道,“也没那么严重,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只是担心,你与他们牵扯过深,又会心生不舍。”

沈茹薇言罢,便岔开话题,问道,“你大哥也回来了吗?”

萧璧凌点头,眉间却多了几丝忧虑:“虽说这一路都小心照料,却还是病了。”

“严重吗?”

沈茹薇目露关切,“他身体抱恙,你却一直守在我这,似乎不妥,还是去看看吧。”

“已经看过了,”萧璧凌道,“柳华音也在庄内,应无大碍。”

沈茹薇点头,继而上前推窗,这才看到,连续下了多日的雪,终于停了。庭内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地上残留着未干透的雪水,仍旧有些滑。萧璧凌扶着沈茹薇穿过回廊,来到萧清玦房前,还未站稳脚步,便看见柳华音拉开房门走了出来。“怎么样了?”

萧璧凌问道。“萧夫人来了。”

柳华音回头瞥了一眼,叹道,“你不知道吗?这几日你对她避而不见,她也无事可做,常常跑来这里,那可真叫一个清静——”言罢,柳华音丢给他一个万分同情的眼神,道:“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娘。”

“她又在里面说什么?”

柳华音眉心微微一动,将食指立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音道:“你去救人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什么难听的话?”

“怎么?”

萧璧凌蹙眉,甚是不解。“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总是苦着脸,”柳华音道,“我也听到了一些,无非就是追根问底,想知道大公子是否也如你一般恨她,总而言之……你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萧璧凌眉心一蹙,便即推门走进屋内,恰见坐在床头的萧清玦对立在一旁的陈梦瑶淡淡道了声,“放心吧,是您想多了。”

“我知道,”陈梦瑶垂眸,“你也不愿看见我。”

说完这话,听见开门声的她扭头望来,目光刚好与萧璧凌相对,本充斥着悲怨的眸子在察觉到沈茹薇的到来后,立刻便溢满怒意。“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母亲。”

她端出家长的威严架势,试图说道一番,却听萧璧凌回道,“这不是大哥房间吗?我走错了?”

陈梦瑶本憋了许多话在肚子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他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半开的房门还没来得及关紧,便有冷风刮了进来,萧璧凌只觉背后一阵凉,下意识便反应过来沈茹薇与萧清玦二人皆不能受寒,便转身去关门,谁知走到门口,目光便对上了柳华音好奇的眼神,便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里头如此安静,难不成,你娘要发威了?”

柳华音瞪大了眼,满脸好奇道。“又想去哪?”

陈梦瑶这才发话,“成天恨不得就长在女人身上,当真百无一用。”

“那您要不要现在就回莲台山里待着?”

萧璧凌关上门扇,直接把柳华音晾在门口,回转身来,冲陈梦瑶做了个“请”的手势,“毕竟我一无是处,没本事救您,便只好请您委屈些住在山里了。”

“你这是什么话?”

陈梦瑶眼中愠色顿起,登时起身,宽阔的衣袖向后一甩,直接带下摆在案上的一排杯盏,叮叮当当摔了满地,她指着萧璧凌,怒气冲冲道,“成日不见你把正事放在心上,倒有精力在这顶撞我,早知道就不该把你放在襄州,也不知被谁带坏,连长幼尊卑也……”陈梦瑶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瞥向沈茹薇,言辞间诸般责问讽刺,分明便指向她,萧璧凌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直接便打断她道:“柳医师不是说过,大哥现在需要静养吗?别让客人看了笑话。”

“客人?”

陈梦瑶瞟了一眼沈茹薇,“有这样目中无人的客人吗?”

萧璧凌并未开口,只是用拇指指了指门口,隔着这道门,柳华音就站在原地,尚未走远。陈梦瑶的横眉冷眼,向来只在他面前展露,毕竟,萧璧凌不像父亲那样为她所在意畏惧,又不似萧清玦,从不正面抗争,只是温顺应对。人心好恶,好比太极阴阳,相生相对,习惯隐忍之人,总是需要另一张面孔用以宣泄。陈梦瑶咬牙切齿,踏过满地破碎的瓷片,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一对眸子充斥着探寻的意味,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客人还在门外,”萧璧凌淡淡道,“您说的话,都能听得到。”

陈梦瑶张了张口,却未出声。“我问你,”陈梦瑶绕开他的身子,一步步走到沈茹薇跟前,道,“那天在莲台山,你所说的话,句句都属实吗?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有实证?”

“是我听到的。”

萧璧凌插话道,“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您。”

“所以说,他们母子二人害你大哥,皆是事实?”

陈梦瑶眉头一紧,“那女人如此歹毒,我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等黄老他们把人找回来,你们定要多加……”“这些话还是改日再说吧,”萧璧凌打断她的话,道,“大哥还要休息。”

“那好,你给我听着,你大哥的仇,非报不可!”

陈梦瑶说完,又冷冷瞥了一眼沈茹薇,道,“别再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弑杀兄长,恐遭天谴。这种事,我还是不多费心了。”

萧璧凌有意气她,说完这话,只瞧见陈梦瑶拉下脸,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萧璧凌两手一摊,若无其事笑了笑。“你不出手,总有一天会后悔!”

陈梦瑶暴跳如雷,当下拂袖而去。等到确认陈梦瑶已经走远,萧璧凌方长舒了口气。“倒是不曾未见过你如此跳脱的一面。”

萧清玦展颜,“比从前那样,好太多。”

“那是你认识我太晚了。”

萧璧凌挑眉一笑,继而转向一旁的沈茹薇,道,“她处处针对你,你竟没有回嘴?”

“我只是在想,她是不是不知道密令的事?”

沈茹薇蹙眉,若有所思道。“我爹还是忌惮她,怕她坏事,而且,这算是他把我留下作为交换的条件,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萧璧凌道,“我现在也想通了,既然决定要继续留在家中,便不能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想开一些,反是好事。”

萧清玦说完,对他一笑,道,“你现在这样很好,别再像过去那般郁郁寡欢了。”

“应当不会。”

萧璧凌眸底晃过一丝黯然,“大哥,你这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

“略有好转,不过听柳医师说,也不必太过悲观,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不算长也不算太短。”

“当真?”

萧璧凌颇为懊恼,“早知那日在莲台山,便不该放过他……”“其实一直以来,我始终有个疑问,”萧清玦收敛笑意,叹道,“我自幼不得习武,与那些江湖恩怨无缘,可见惯了杀戮,便越是不能明白,杀人的意义。”

萧璧凌听罢,不觉蹙眉。“所以,我始终极力躲避祸事,却仍旧深陷当中,无力脱身。”

萧清玦目光渐趋黯淡,“或许是我心慈手软,若他真有悔改之意,我倒希望……不了,余舟下落尚且不明,他的确该死。”

“既然这样……”萧璧凌转向沈茹薇,道,“你刚才那句话,现在来说似乎更合适。”

“什么话?”

萧清玦不解。“安心养病,别想太多。”

沈茹薇唇角微扬。她知道萧璧凌所提的,是那句“何以报德”,可眼下再说其他,也不过徒增伤悲,对萧清玦病情毫无益处,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中传了过来:“就是这吗?”

“不错,周阁主您往前再走一些,便是大公子的住处。”

回话的是此院巡守。“多谢。”

周素妍说完这话不久,便已走到门外,见房门大开,便好奇探进头来,确认不曾走错,方迈过门槛。她的手里提了一连串的油纸包,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似乎是从集市上回来。“气色好像还不错。”

周素妍仔细打量了几眼萧清玦,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这是什么?”

萧清玦愣道。“上门探病,带些礼物不是礼数吗?”

周素妍道。她笑容灿烂,全然不似以往那般,整张脸都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萧璧凌看了看她,余光瞥见萧清玦,蓦地便从他那温暖的笑颜中觉出一丝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意味。“有话同你说。”

萧璧凌不等沈茹薇反应过来,便拉起她的手走出门外,周素妍好奇回头,却已不见了两人踪影。“又怎么了?”

周素妍目露困惑,“有什么事非得躲着我吗?”

“由他去罢。”

萧清玦微笑。今日天晴,适逢冰雪消融,气候非但不见转暖,反还添了一丝凉意。沈茹薇在被萧清瑜拉出房门的那一刻才明白过来,回想到齐州的这一路上,周素妍对萧清玦的确颇为关照,只是萧清玦看起来过于收敛,总像是在克制着什么。然而感情之事,旁人不便多问。沈茹薇猜测陈梦瑶找不见人倾诉,定会回屋等着萧璧凌,与其回去面对她的质问,倒不如出门走走来得轻松。萧璧凌深知沈茹薇体寒,唯恐她寒疾又发,走出一段路后,便拉着她在路旁停下,解下氅衣披在她肩头,却在这时,身后高楼二层窗台的一只花盆却不知被谁推了下来,正好朝着二人头顶。“当心!”

萧璧凌觉出动静,即刻拉着沈茹薇退后,随即扭头去看,只瞧见那花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却未立刻碎裂,而是向墙根滚去,每滚一分裂一寸,直至支离破碎,动弹不得方休。本栽种在盆中的几朵还未绽开的花苞也随着散落溃散的泥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就此香消玉殒。他蹙眉抬头,适才发觉身后是间乐坊,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正怯怯探出头来,一见这情形便立刻缩了回去,紧跟着,便传出一声温柔婉转的女子话音:“可有砸到人?”

话音一落,很快便有一名年轻女子推窗探头而出,朝二人挥手道:“抱歉,二位可有被那花盆砸伤?要不要紧?”

那女子一袭鹅黄衣衫,容貌虽不倾国,却也倾城。沈茹薇闻声,抬眼欲答,却在看清那女子模样时忽然怔住,客套的话语也都噎在了喉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吓着了吗?”

萧璧凌挽过她的手,心下困惑不已,当下抬头望去,却见那女子正与沈茹薇目光相对,露出一脸诧异。这二人一上一下,就这么遥遥相望,良久未发一言。萧璧凌觉出异样,垂眼望向沈茹薇,只见在她眼底,逐渐涌上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光芒,正待开口询问,便听得楼上那女子掩口低呼出声:“小妹?”

“什么?”

萧璧凌愣在原地,不等他回过神来,便看见沈茹薇已撇开他的手,不由分说奔入乐坊大门。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只好拔腿追了上去。乐坊的东家以为来了生意,正待上前迎接,却见她不理不睬,径自便奔上了楼梯,拦也拦不住。就在这时,萧璧凌也追进门来,那东家见状,正想拦下他一问究竟,却瞧见楼上那名歌女疾步奔下楼来,停在台阶高处,怔怔望向二人。“她刚才唤你什么?”

萧璧凌走到沈茹薇身后驻步,低声问她。他清楚记得,沈肇峰夫妇一共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沈茹薇,另一个则是九年前便已命殒黄泉的沈浛瑛。一个仙逝多年的故人,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姐姐?”

沈茹薇不住摇头,愈觉难以置信,“真是你吗?”

这个时候,坊内的阿姨也跟着上了台阶,拦在沈茹薇跟前,道:“姑娘,您若是来听曲的,咱们这定会好吃好喝伺候着,可若是来砸场子的……”“我能同她说几句吗?”

沈茹薇说着,便将腰间银囊取下,直接塞进乐坊阿姨手里。“好说,请罢。”

那阿姨收了钱,当场便笑开了花,“那你们好好聊着,老身这就去让人准备好瓜果茶水给您送去。”

沈茹薇不予理会,而是径自随那唤她“小妹”的歌女上了楼去,竟全然忘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萧璧凌。“那这位公子呢?”

乐坊阿姨见他相貌不俗,只觉得好生喜欢,一手搭上他肩头,道,“也是来听曲的?”

“刚才一起上去的那位歌女,叫什么名字?”

萧璧凌蹙眉,朝她问道。阿姨当下甩出一个白眼,在他眼前伸掌摊开,显然是要给钱才会开口。萧璧凌不动声色,往她手心放上一缗钱。这老妇人见了钱,立刻眉开眼笑,一面将这钱塞进方才沈茹薇给她的银囊里,一面冲他谄媚笑道:“公子别见外啊,咱们做生意的,当然不会把客人拒之门外,还想打听什么?老身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坐下说罢。”

萧璧凌心下充满疑虑,也没心思回应她这逢迎的场面话,当下转身下了楼梯,朝着大堂角落里一张空置的方桌走去。那阿姨小跑跟上他的步伐,随即朝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些上前端茶送水伺候。“公子啊,”阿姨见他入座,紧跟着便在他身旁坐下,道,“这姑娘来的时间还不长,从前在别的乐坊唱曲儿,刚来的时候,老身也听过几段,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生了副好相貌,倒挺招客人喜欢。”

“她叫什么名字?”

萧璧凌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问。“哎……公子!您这一看就是斯文人,很少来咱们这种地方罢?歌女唱歌,哪有用自己名字的?她到咱们这儿之前,便叫黄莺儿,咱们也都这么唤她,从没换过。”

“那她可有鱼袋,路引记录姓名?”

萧璧凌眉心紧锁。“有,我没细看,这都是东家管的事儿啊,”那阿姨想了想,方迟疑说道,“好像是……好像是姓沈……对了公子,刚才上去的那位,可是您夫人?我怎么瞧着眼生,不像是常来的?”

萧璧凌不言,只是环抱双臂,向后靠上椅背,抬眼望向沈茹薇方才走过的楼梯,陷入沉思。“咱们这是乐坊,开门做生意,会唱曲儿的姑娘也多的是,这黄莺儿若是夫人喜欢……哦不,若是公子喜欢……”这老妇人自顾自说这话,却未留意到沈茹薇已独自一人下了楼梯,大步走到二人跟前停下。“既不是头牌,给她赎身不难吧?”

沈茹薇对那阿姨道。“这么快就下来啦?这茶水都还没……”老妇人蹭地一声便站了起来。“你确定吗?”

萧璧凌望向沈茹薇,难以置信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刚才给你的那些钱,多出来的,就当是定金,”沈茹薇对那阿姨道,“这几日不要安排她接客,等我安顿好外头的事,便来接她。”

“就这么点?”

那阿姨收了不少钱,也看出眼前这二人尚有可榨取的余地,便开始坐地起价,打算多捞一些。“您这话什么意思?”

萧璧凌当下起身,眼中已有愠色。“都明白的,”老妇人笑中带刺,“公子也别装傻,生意人嘛……”“还想要什么?”

沈茹薇脸色微沉,却不发作,只是面无表情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萧璧凌瞥了一眼,竟是块成色不错的田黄玉。他立时伸出手去,拦下了兴冲冲上前接玉的阿姨。“怎么了?”

沈茹薇不解。萧璧凌轻轻摇头,随即转向那老妇人,道,“您贵姓?”

“老身姓张,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们乐坊,在这开了多久?”

萧璧凌继续问道。“好些年了,”那阿姨笑道,“生意红火,还能再开不少年呢。”

“这么大的门面,租税应该不低,东家少不得要讨好的人吧?”

萧璧凌将堂内扫视一番,淡淡问道。“可不是嘛,不过萧庄主他老人家一向和善,也不会为难咱们东家。”

那阿姨仍旧笑着,眼珠子却一直等着沈茹薇手中那块田黄玉。“哦,是吗?”

萧璧凌唇角微挑,“那可未必。”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张阿姨眉心一蹙。萧璧凌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展目将四下打量一番,方悠悠开口,“您还是早些和东家说说,早些迁走吧。”

张阿姨听懂了他这言外之意,脸色立刻就变了:“您是……”“萧公子,我想要的,可只有一人,您一回来便是如此大的手笔,我可消受不起。”

沈茹薇会意,即刻配合起来。“哦……哦这个……”那阿姨立刻便如同缩回手去,一面酝酿说辞,一面惊慌失措地从怀中掏出沈茹薇刚给她的银囊,交还到她手中,陪着笑道,“公子可别说笑,不就是个黄莺儿嘛?一定好好照料!半点不敢怠慢。”

沈茹薇并未料到此举如此奏效,不等答话,便已被萧璧凌搂着腰身,拥出乐坊大门。“你怎么突然像傻了一样?别人说什么你都照做?”

萧璧凌揽着她走出很远,方停下脚步,开口问道。“我没……”沈茹薇才说了两个字,便立刻闭嘴,将他搂在自己后腰的手硬拽下来。“你确定那人是你姐姐?”

萧璧凌道,“不觉得未免太凑巧了吗?你该不会真想……”“我没你想得那么荒唐,”沈茹薇定定注视他的眸子,道,“但我一定要给她赎身。”

“理由呢?”

萧璧凌蹙眉,“不过叫了一声‘小妹’,你便认定她是……”“你怀疑我的判断?”

沈茹薇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正色问道。她的口气有些蛮横,与从前判若两人。萧璧凌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如此说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也不知该如何接上她的话,只见沈茹薇脸色一沉,道:“从知道我父亲所作所为开始,你便对我心存疑虑。今日我本想独自出门散心,你却硬要跟来,如此戒备,处处留意我的举动,你究竟想做什么?”

此番言语,没有一个字不是故意找茬,萧璧凌听在耳中,只想着黄莺儿身份的真假姑且不论,眼前的沈茹薇倒反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感情用事,不可理喻,甚至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这哪里是他认识的沈茹薇?“你是被人掉包了,还是那姓柳的给你用的毒剂量过大,到现在都没清醒?”

“我不清醒是吗?”

沈茹薇点点头,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决绝,道,“既是如此,那便到此结束,告辞。”

言罢,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走。萧璧凌立时伸手去拉,却被几个追跑打闹的孩童撞开,正待追上前去问个究竟,一个从天而降的藤球便无比精准地砸在了他手背,他本能缩回手来,也顾不上去找这藤球的主人,急忙抬眼望向人潮,却已不见了沈茹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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