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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前因(1 / 1)

萧清玦因身子不适,早早便离开了这场宴席,就在他下至半山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叫住了他:“萧公子,请留步。”

萧清玦闻声回首,只见周素妍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平坦的山路上,仍旧坐着那台精钢轮椅,眉眼娟秀,下半张面孔被轻纱遮挡,看不清真容。旋即一阵清风拂过,将那面纱吹起一角,周素妍却也不慌,只是微微别过脸去,伸手压下那层面纱。“大公子不是有话要问我的么?这就走了?”

周素妍故作疑惑之状。“让周阁主见笑了,”萧清玦坦然笑道,“在下自幼体虚,耐不住这凛冽山风,只好先行告退。不过,周阁主不留在席中,当真不要紧吗?”

“留在那作甚,叫人看笑话吗?”

周素妍嗤笑一声,道,“我可没有萧公子这么好的性子,做了一个多时辰的活靶子,还得装聋作哑,曲意逢迎。”

“周阁主,”余舟有些听不下去,道,“能否请您放尊重一点?”

“她说的也是事实,”萧清玦平静说道,“既然周姑娘来了,那么萧某也就直说了……”“其实你不必说,我也知道,”周素妍轻推轮椅,上前了些许,道,“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三人就近寻了处避风的凉亭坐下,开始细细攀谈。“我比他年纪还要小一些,却是差不多的时候入门,只不过,我是因家道中落,得秦阁主收留,而他却来历不明。”

周素妍回忆道,“他性子有些跳脱,可有的时候却特别安静。”

“他曾救过我一命,而刚好在那之前,我为了何偅舒之事,羞辱于他。在那之后他也从未与我计较过什么,由此足可见其大度,也绝非狭隘偏颇之人。”

周素妍顿了顿,又道。“那么,之后的事呢?”

萧清玦蹙眉问道。“这个,他自己也不肯说啊,”周素妍长叹了口气,一手抚着下颌,眉心越发紧蹙了起来,“八年前他出走,也许是为了逃避秦阁主失踪一事,又或许是因为,他与秦阁主的失踪,密切相关,不过从他如今行径看来,后者大概是错的。”

“他可曾对你提起过夜罗刹?”

萧清玦突然问道。“不曾。”

周素妍眼中流露出愕然之色,道,“我只知,他与前些日子曾盛名一时的‘观音刀’青芜往来甚密,不过可惜……”“我也只是粗略地听他说起,若不是他带人从神农谷拖回一具半截人骨,半截精钢的骷髅,兴许并不打算告诉我与父亲什么。”

萧清玦长叹,“如今这飞云居,家不成家,也难怪对他而言,只作暂避风头之用。”

“依我看,他定是想要隐瞒什么不可对人言说之事,”周素妍扶额摇头,“或许也只有找到方铮旭,才能有所定论了。”

“此事与扶风阁也有关?”

萧清玦问道。“不单是与扶风阁,就连沐剑山庄也牵涉其中,”周素妍道,“萧公子此前从未涉足江湖事,想来未必听说过八年前的事。”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萧清玦点头,道,“可是有关沐剑山庄,老庄主叶涛之死?”

“既然萧公子知道,那我便直说了,”周素妍长舒一口气,道,“扶风阁的经卷室中藏有密室,而密室之中,刻着半部“留仙引”的心诀,似乎正是导致叶老庄主致命之伤的源头。”

萧清玦听得一愣。叶涛暴毙的真相,许多细节还有待追寻,就算是萧璧凌也不曾对叶枫明言此番推论,可周素妍却能如此坦然相告,也算是种莫大的信任。“那半部心诀,我刚好看过,”萧清玦道,“与贵派流传的完整心诀相比,只有那半部残卷,才配得上‘绝妙’二字,堪称神来之笔。反观完整心诀,处处为求急进而胡编乱造,不知所云,也难怪我二弟学过之后,与陈氏一门的武学相冲相克,至于飞云居的绝学,更是分毫都学不得。”

世人都听闻过萧清玦天生病弱,不宜习武,可他天分非凡,对武学领悟颇有造诣一事,却无几人知晓。“萧公子的意思是……”“我有些怀疑,此残卷与那完整的心诀,根本不是一人所作。”

萧清玦口气甚为笃定,听得周素妍也不觉蹙紧了眉。这样的怀疑,她在得到萧璧凌秘密转交来的半卷秘籍时,也早已经有了,如今得到共识,也将那团疑惑放大了许多。她有些焦虑地捋了捋发鬓,却不慎碰落了面纱扣在耳后的端勾,随着面纱飘然坠地,她也避免不了有些惊惶地别过脸,低头去拾那面纱,然而在她的手触及地上的面纱之前,萧清玦已先一步弯腰,替她将那面纱捡了起来。“多谢。”

周素妍有些匆忙地接过面纱戴了回去。“其实姑娘不必在意这些,”萧清玦柔声说道,“容颜不过皮相,声色动人也只是一时罢了,心怀坦荡,方显难能可贵。”

“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

周素妍的眸光立时变冷了下来,“公子对这《金刚经》,参得倒是透啊。只是不知,是真正参透,还是嘴上说说而已。”

“周阁主你怎么能……”余舟听她嘲讽自家公子,自然是不悦的,可正打算上前理论时,却又被萧清玦伸手拦了下来。“说说而已。”

萧清玦微笑说完,唇齿间却隐隐发出一声叹息。周素妍一时接不上他的话,便索性拂袖转身,淡淡说道:“萧公子想知道的,我都已如实相告,这就先回去了。”

言罢,不知是逃避还是别的原因,匆匆离开。“公子,我不明白,”余舟见她远去,这才放心开口,道,“你分明是安慰她,却为何反遭她冷眼相待?”

“听闻,周家娘子,也曾经是名动江湖的绝代佳人,又怎会不在意自己的容颜?”

萧清玦叹道,“也是我唐突了,表露同情,只会令她生厌而已。”

余舟有些听不明白,却看见萧清玦低头咳了两声。“公子身子不适,还是早些下山罢。”

夜如水凉。二人回到住处时,已是三更时分,疲惫至极的萧清玦回屋后便立刻歇下了,直至翌日午后方才醒来。他唤了余舟几次也没听到回应,便径自披衣出门去看,却看见不远处,余舟与高昱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你们在说什么?”

萧清玦眉心一动,随即上前问道。“没什么,大公子……”高昱上前一步,话到一半却被余舟拉了开来。“是否与清琰有关?”

萧清玦蹙眉,“他人呢?”

“被叶庄主请过去了,”高昱瞥了余舟一眼,不觉叹了口气道,“我们是觉得,公子他与沐剑山庄走得有些近,如今因那玉星儿之事,有些风言风语……”“莫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他喜欢如何,便由着他去。”

萧清玦言罢,便即转身回了房中。然而在萧璧凌眼中,原本已经对叶枫打消的疑虑,也因着冷君弥的话,再次多了起来。可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叶枫仍旧不肯道出,冷君弥究竟是何来历。离开叶枫住处后,萧璧凌满脑子都是这一年多以来找到的那些线索,但却没有任何一条,是能指向冷君弥来历的。沈茹薇看起来,像是知情,又更像是不知情,只让人觉得这些事就像是浮在海面的冰川,能看见的不过一角而已,更多的真相,则深藏水下,无从窥看。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的街角,晃过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那个男人,刚好是他认得的。林天舒。可与他一同行色匆匆往郊外而去的那个女子,从衣着打扮来看,却一点也不像泰山聚义中这些个门派下的弟子。萧璧凌只觉得此事有些异常,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天舒哥哥,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

与林天舒同行的女子,自然就是桫椤。“你是否认得玉星儿?”

等走到城郊一片树林之后,林天舒终于停下了脚步。桫椤听完,身子蓦地一僵,却摇了摇头道:“谁啊?”

“你当真不认得?”

林天舒的口气软了下来,“不要骗我。”

一路跟踪两人的萧璧凌听到玉星儿的名字,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未免为人所察觉,他便跳上了一棵粗壮的老树,借茂密的枝叶隐匿身形。“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话的男子,正是林天舒。“倘若我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桫椤退后一步,神情冷静且沉着。“那便证实夜明宫的确有所图谋。”

“你不要血口喷人,”桫椤情绪激动起来,道,“宫主从未参与过此事。”

“那你如何解释张公子之事?”

林天舒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道,“你与我回去,将此事对各派掌门交代清楚,我看你秉性不坏,若能将功补过,我会请求师傅放过你……”不等他把话说完,桫椤便大力甩开了林天舒的手,退后两步,道:“天舒哥哥,你莫要逼我。”

“桫椤……”“此事你不必再说,若你执意认定是夜明宫有所图谋,我也无话可说,”桫椤的嘴唇有些颤抖,“可你为何不仔细想想,若她真想作甚,为何不直接与镜渊联手?”

二人争执不下,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萧璧凌只觉听着头疼,也大概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林天舒作为卓超然的弟子,当真有着一脉相承的武断与自以为是。只是他年纪太轻,寻常交谈并不能看出这些端倪,可桫椤看起来,似乎与他已有些感情,想来也是当局者迷。他正想着,却看见林天舒已上前去拉桫椤的手,这一拉拽似乎还用了些蛮力,以致桫椤对此还有些猝不及防。可她随后便反应过来,侧身将手抽出,退后两步,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你待如何?”

不过转瞬的功夫,林天舒已欺身上前,屈指扣向她脉门,口中念道:“你既仍是执迷不悟,便只好得罪了。”

“你……”桫椤情急之下向后一个纵步飞身而起,身法却略逊了一筹,此后几次躲闪,都险些被他擒下,更不用说还手了。紧跟着,只听得桫椤“哎呀”一声,垂眼望去,只见她一条胳膊已被林天舒死死扣在了手里。“你放开!”

桫椤大喝,随即横腿扫向对方下盘,趁着林天舒躲闪的功夫,将另一只手藏到身后,放出一枚传信烟火。只见那传信烟火直冲上了九霄,想来方圆数里之外,都能瞧见得到了。萧璧凌心想这丫头也不算太聪明,玉星儿如今尚在各大门派手中,若她真是夜明宫人,岂非可以立刻通知各大门派着人过来,把她找来的帮手一网打尽?萧璧凌的腿蹲得有些麻了,便索性坐在了这枝干上,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许多节奏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想必都是被桫椤放出的传信烟火所引了过来。夜明宫只来了两人,一个琉璃,一个江焕膺,其余人想是仍在暗处待命。碧华门的来人只有脚步声,人却还没出现,林天舒见此情形,一时蹙起眉来,见江焕膺与琉璃二人从两侧夹击,便不得不松开了钳制着桫椤的手。到了这时,几个碧华门的弟子也赶到了。不过他们能找来此处,倒不是玉星儿报信,只是这烟火有些异常——那几名碧华门的弟子又在这之前便得了卓超然的嘱咐盯梢,一看到动静便都赶了过来,也幸亏是这般,如若不然,各派人马到齐,夜明宫手下寥寥数人,便是插翅也难飞了。“林师兄你果然与这妖女私会!”

郑义大惊失色道。林天舒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对这几名同门的到来,他既诧异,又有些羞愤,当下便指着桫椤喝道:“想不到我再三对你好言相劝,你竟还是……”“我当是谁呢,”桫椤等人中也就琉璃年纪最大,也是最能言善道的一个,她只在同门面前表露温和,而面对这帮“正派子弟”时,却又换上了另一副脸孔——一副桀骜不驯,又居高临下的脸孔,“桫椤妹妹,我还有些好奇,为何之前你对我等的追问百般推诿,原来是被这么个道貌岸然的东西给勾了魂去,你既问心无愧,为何对他颠倒黑白的说辞百般忍让?真白瞎了宫主那么疼你。”

“你这妖女,口出狂言!”

曾经看守过玉星儿的钟姓碧华门弟子指着琉璃的鼻子骂道,“卓长老他们随后就到,看你们几个还能往哪里跑!”

“你是什么东西?”

琉璃狠狠瞪着那厮道,“让你说话了吗?”

“我钟毓的大名,岂是能说给你这等妖女听的?”

这小子,说不报名号,却还是报了,还真是把说话当成放屁。萧璧凌沉默片刻,转而舒展眉目,开始细细打量这些个在树下缠斗之人。在这些人里,除去林天舒这个长老弟子稍显卓越,其余碧华门人,武功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还不如桫椤。至于夜明宫那头,也就只有琉璃这个姑娘,一招一式还有些看头。毕竟高手难寻,不论门派大小,真正的高手,永远都是其中的凤毛麟角,稀世难寻。钟毓多次试图偷袭琉璃不成,反中了她两掌,被逼得连连后退,口中骂骂咧咧,果然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废物。倘若钟毓等人所言为真,一旦卓超然带人赶到,桫椤一行,必是插翅难飞。他即刻扬手折了几枚落叶为镖,弹指激射而出,正朝着江焕膺的刀而去。“谁?”

江焕膺横刀格挡,却仍是避免不了被其中两片残叶划破衣衫。萧璧凌不言,随即飞身下树,稳稳落在几人跟前。“萧……”林天舒脸色一变,目光忽然变得躲闪。江焕膺也认出了萧璧凌来,一时表情竟有些诧异。他初见此人时,只以为这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落拓浪子,然而对方仅有一只左手能用,仍旧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形之下,出奇制胜。从那时起,他便知此人不简单。因此近日得知了此人是飞云居的公子,可以说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万万想不到,萧璧凌会出现在此。“林少侠,公事须得公办,这般私下会面,难免会叫人误会。”

萧璧凌说着,目光随即转向桫椤,却又轻轻摇了摇头。“斯文败类,都是一丘之貉!”

琉璃咬牙切齿,正欲上前,却被江焕膺拦下。“我来。”

江焕膺上前一步,道。江焕膺过去不是萧璧凌的对手,如今当然也不会是,可他却总觉得萧璧凌在有意让着他,过招期间放的水,足能泻出一条黄河。更何况,眼前的萧璧凌,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旁观的桫椤与琉璃也看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可谁会知道,对手这略显诡谲的招式之间,处处制约着江焕膺,而早该输掉的江焕膺,竟也堪堪挺过了百招,虽处下风,却全无败相。“萧公子,我来帮你。”

林天舒上前一步,却被琉璃拦了下来,冷哼一声道:“想过招是吗?还有我呀!”

这厮似乎只是急着要将功补过,根本不把琉璃放在眼里,当即拔剑刺出,琉璃也不以为意,手中双剑虚晃一招,避过这一击,即刻飞身迎了上去。“林师兄!”

钟毓赶忙一挥手,示意几位同门一齐上前相助。江焕膺瞥见此景,眉心不觉一蹙,然后就在这一刹那,萧璧凌的右掌却扬起一阵清风,从他耳边徐晃而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萧璧凌面色如常,以极低的发音,将此话说与江焕膺听。他的身手与在场人等相比,不论内功外功,都属最高,因此说出这话,只要他不想让旁人听到,旁人便绝不会听到。“你……”江焕膺把“搞什么名堂”几个字生生咽回了肚里,当下后退一步,朝不远处的桫椤使了个眼色。顿时,迷烟四起,等那白茫茫的一片雾气散开,琉璃等人已然不在众人的视野当中。“真是无耻小人,”钟毓气得跳脚,手忙脚乱扇着那阵白雾,“竟用这等下三滥的玩意!真是活该叫万人唾骂。”

萧璧凌听到这话,只是伸手轻轻扇开缠绕在他四周的迷烟,摇头不语。“萧公子,”钟毓吃了亏,自然要找个撒泼的借口,于是抬高话音,质问萧璧凌道。“你当真是来出手相助的?我怎么看着不像?”

“不得无礼!”

林天舒见事态发展不妙,便连忙出言喝止,说完这话,他无意中对上萧璧凌看过来的眼神,不自觉便有了躲闪之意,别过脸去,同时,横剑拦下钟毓。碧华门这等大派,名节自是一等一的重要,如今被外人瞧见了这档子事,只怕是大大的不妙。“不知钟少侠以为如何?”

萧璧凌望了钟毓一眼,似笑非笑道,“若只是因无法交差,不如现在就拿了萧某,到卓长老那头邀功领赏去罢。”

他说到“去罢”二字之时,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戏谑,还特意压低了嗓音。“直娘贼,飞云居也该记个管教不严的过。”

钟毓也不过只敢嘴上嘟哝,也并不敢真的对他做出什么举动。前朝柳子厚《马退山茅亭记》诗云:“盖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

钟毓这名字,也不知哪个字能同这小子沾得上边,只叫人觉得,这两个字放在他身上,每一笔划都等同暴殄天物。萧璧凌没再理会,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便不自觉扶住了胸口,靠着一旁的树干,轻轻喘息。几人对萧璧凌受伤一事早有耳闻,见这情形,一时也有些慌乱,一个个手忙脚乱上前搀扶问候。“萧公子?”

林天舒将掌心抵在他背后,试图渡气助他缓和伤势,却不想这一口气,竟被生生弹了回来。“无碍,不必乱来。”

萧璧凌唇色已有泛白之兆,却终于还是脱力昏厥过去。林天舒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上前,同几个师兄弟一同把萧璧凌送回住处。萧元祺夫妇刚好不在,而听闻了此事的萧清玦出门相迎时,脚下险些要站不稳了。“这是发生了何事?”

等将萧璧凌送回房中歇下时,萧清玦这才回过神来,向林天舒等人打听了事情经过,林天舒咬了咬牙,只得这般回答:“那天听完玉星儿的话,我便觉得那个叫桫椤的姑娘有些不对劲,便想把她带回去一问究竟,可谁知她有帮手,萧兄应当也是路过,便出手相助……”“那么,那个叫做桫椤的姑娘,此刻人在何处?”

“跑了。”

钟毓摆出一张臭脸,“要不是你那倒霉弟弟,我们才不会……”“不得无礼!”

林天舒大声喝止钟毓的话。“林师兄,你的事情就等回去向长老掌门交代吧,如今萧公子旧伤复发,也是为了帮助咱们。”

郑义说着,便拱手向萧清玦辞了行,带着这些师弟一齐退出门去。“公子,您看这事……”余舟与高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却看见萧清玦摆了摆手,道,“等他醒了再说。”

到了黄昏时分,萧璧凌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后,便看见长兄坐在卧榻榻一侧的矮凳上,眉心微蹙,满目忧容望向自己。“大哥……”萧璧凌顿觉内心歉疚,“让你担心了。”

“这两股内力在你体内,终究是个隐患,”萧清玦无奈摇头,“这唯一的法子……”“你总不会是想废了我的功力吧?”

萧璧凌挑眉,故作轻松问道。“正有此意,”萧清玦叹道,“可你定不会愿意做个我这样的废人。”

“大哥……”萧璧凌思索再三,终于坦白道,“在方铮旭死前,我曾见过他一面。”

“你说什么?”

萧清玦大惊。“他告诉我,那半本秘籍,来源于金陵一处墓穴,后面半本,也藏于其中,”萧璧凌眉心微蹙,道,“我想……找出那后半本秘籍,或许对我的伤势,会有所帮助。”

“且不论此事真假,”萧清玦忧心忡忡道,“在你找到后半本秘籍之前,这两股相冲的内力给你造成的每一次内伤,都是对你脏腑经脉的摧残,也永远不可能复原。”

“大哥的意思,我都明白。”

萧璧凌垂眼叹道,“我会当心。”

“父亲已经能够确定,那个与韩颖往来的男人,与镜渊有瓜葛,而且在他们母子二人离开齐州之后,仍旧与他们有所联络。”

萧清玦道,“清瑜也坦白了一切,说当初离开是为了能让父亲留下韩颖,而如今,韩颖被对方擒去,他无可奈何,只求日后镜渊与各门派争锋相对时,能为此出些力气。”

“他是只想救回韩颖,还是另有目的?”

萧璧凌波澜不惊。“谁会知道呢?”

萧清玦苦笑道,“所有人都是骑虎难下,这个家,想是真的保不住了。”

“可它几时像过一个家?”

萧璧凌自嘲般摇头一笑,“这世上只有两件事是完美的,一是圣人的言行,二是精心营造出的假象。既是假象,幻灭了,也并不可惜。”

萧清玦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你为何要从林天舒手中放人?”

“夜明宫中,俱是无辜受累,我这么做,不应该吗?”

萧璧凌反问。“那么我问你,所谓正道,所谓魔道,又当以何为准则,用以衡量?”

“随性而已。”

萧璧凌微笑。“这些门派,连同飞云居在内,多是祖上颇具侠名,荫及全派,累世而来,自成名门。可这其中人数众多,难免存有败类,却不为人查,日积月累,亦成累世杀孽。当中功过,孰多孰少,孰是孰非,从不为外人所知——可他们不知道,我们身在其中,难道还不明白吗?若是所谓的侠名,要以无辜者白骨为阶,这个位置,谁又能坐得心安?”

萧清玦听着,却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以往,我从来不敢像你这样,”萧清玦摇头笑道,“可如今却觉得,这样远比处处受到制约来得强。”

“大哥……”“若是飞云居能交到你手里,那必然会有着不一样的光景,”萧清玦摇头长叹,“只可惜,你不想要。”

萧璧凌避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行了,”萧清玦缓缓站起身道,“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事,随缘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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