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过了没几日,狼伤人的事一桩接一桩,让人始料不及。
百云壤的百姓自发结队去山里猎狼,设下各种陷阱。他们每座山头找去遍,别说狼了,就连狼毛都不见。便有人开始怀疑,伤人的究竟是狼,还是别的什么,不然怎会无迹可寻。
而期山的肖莫娘家,高三一得空总要去关顾,每次自然是空手而归。渐渐的,由于狼伤人多,百姓大都不敢往山里去,起码是不敢独自去,去的话必须得成群结伴,还要随身带着利器。
只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地百姓都是靠山吃山的,总不能永远不往山里去。百姓们想着等过了开春,狼回窝了,兴许不会这么猖狂。
酒老儿刚从邵家酒坊打酒回来,听到邵父说最近无人渡河了,想去外面办些事都不方便。他问:“不是有渡河人吗?”
“哪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影了,就剩个空木筏停在河边。也不吱一声,找个人替代。”邵父说,“突然冒出,又突然消失,真是个怪人。”
“此话怎讲?”
“渡河人,好像是去年才来的,也不知是哪里的人,没头没尾地便成了渡河人。”
酒老儿不由得深思,怀疑起渡河人的来历。等回去时,见到达哥正裸露上身,小羽在给他补衣裳。
忽然间,他瞥到达哥身上的图腾,脑海闪过某个熟悉的画面。他把达哥拉过来,小声问:“这图腾是你氏族特有的吗?”
达哥点点头。他一想,他好像在那个渡河人身上看到过相同的图腾。想到这,他忙把此事说给戚宿平听。
“您是说,渡河人,就是和达哥他们一起出来的族人,那个野归郎。”戚宿平说。
“我已经打探过,渡河人不是本地人,是去年才来的百云壤,正好和达哥来的时间差不多。我想,就是他了。”
“那他人呢?”
“不见了。”
“不见了?”戚宿平皱眉深思,“那他会有何意图?为人如此神秘。”
“我怀疑,兴许是他伤的人,不然怎么会找不到狼的踪迹?”酒老儿知道达哥族人皆能化为狼,因此怀疑。
戚宿平想了下,“倒不是没这个可能,他现在无故失踪,委实凑巧。我估摸着,八成还会有事发生。”
高家。高三一陪高廿九去换药,家里仅剩燕樱母子俩。燕樱把贵儿放在摇篮里,拿拨浪鼓逗着贵儿,引得贵儿直咯咯笑。在这间小想房屋里,回荡着婴儿喃呢声,还有母亲温柔轻哄声。
等贵儿酣睡,燕樱才起身忙家务事。末了,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探头看,是个陌生男人,头上戴着笠帽,看不清脸,穿戴奇怪,还披着披风。她小心地问:“你是……”她还以为是高廿九的哪个朋友。
男人拉低了笠帽,瞥了眼摇篮里的贵儿,声音低低地说:“我口渴了,想讨碗水喝。”
“哦,那请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来。”她说。百云壤人向来好客,加上给碗水不过是件小事,她哪能不允,便转身去倒水,心里纳闷这男人真是好生怪异。
男人坐下来慢慢喝水,抿了一口又一口,喝了一碗接一碗,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让燕樱心里颇是忐忑,毕竟家里就她个妇道人家,不得不防。虽说有左邻右舍的,她还是不大放心。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下了逐客令:“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家里等会要来客人,怕不方便。”
男人清咳了几下,缓缓起身,埋了下笠帽,指着后面说:“有东西跑到你孩子身上了。”
她忙回头看,却感到肩膀上重重挨了一打,她人顿时倒地不醒。男人飞快走到摇篮旁,把睡熟的贵儿抱走。
萍水集上,小羽抱个壶酒,费力地走着,她要去给人送酒。走到半道上,突然蹿出个行动匆促的男人来,把她撞到不说,连带着酒壶碎了一地。
她本以为男人会同她道歉赔罪,没想到男人连理都不理她,索性继续走。
她扶住腰起身,看着男人越走越快,怀里像是揣了什么宝贝。她不禁暗骂,想着哪里来的怪人,这般不知礼,走得比去投胎的还要急上三分。
孙家。一番精心调养后,阿绘痊愈得差不多,她在这算是乐不思蜀,没闹着说要回期山。
说来也怪,许是肖莫娘心虚还是怎样,在阿绘修养的这段时间,并未找过阿绘,众人倒落了个安静。
经过这段时间和戚宿平朝夕相处,阿绘发觉自己是越来越依恋他,要比依恋肖莫娘还要依恋他。而且,每次和戚宿平相处时,她总是会生了错觉,总觉得这些事她以前好像经历过。
例如这天暮色渐暗后,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她在院子里帮着择菜,达哥突然跑了过来,笑着躲在她身后,说:“阿姐,快帮帮我,不要让戚大哥找到我。”
她笑着答应了。许是血缘使然,她也逐渐接受达哥是她弟弟这件事,哪怕她此前脑海里从未有过关于达哥的记忆。
“达哥呢,我来了!”戚宿平嘻嘻地追来,张牙舞爪地假装要抓人。
见此场景,阿绘很是无奈地笑了笑,别人都说她傻,尽管她也觉得她傻。然而现在一看,她莫不是把傻气过给戚宿平了,不然他怎么能一副憨憨的模样和达哥玩呢。
他们一大一小俩人围在她身边玩闹,吵得很,还打搅到她。她索性拦住戚宿平说:“好了,别玩了,还把这里给弄乱。”
他们这才肯停歇下来,跟着一起收拾东西。
偏正是这样平凡不过的一幕,让她眼前发黑,脑袋作疼。她连连摇摇头,脑海中闪现个很熟悉的画面,画面里和现在的场景几乎是相同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脑海浮现的画面让她很难受。
“怎么了?”戚宿平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
她撑着脑袋,睁开眼看向他,缓缓开口问道:“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他大喜,抓住她的胳膊问:“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我好像有点熟悉,可我一回想,脑袋就会发疼。”
“那别想了,不着急,慢慢来,肯定会记起来的。”
就在这时,高三一乍然闯进来,大声说:“出事了,你们快帮帮忙啊,我嫂子快急疯了……”
戚宿平问:“阿樱怎么了?发生何事?”
“贵儿被人偷走了!”
众人震惊,高三一把事情原委说来后,戚宿平问:“没有看清来人是何面目吗?”
“我嫂子说那人穿得奇怪,还戴个笠帽,仅仅知道是个男人,别的再不知道。问遍了人,都说没看到那人去哪里了。”
酒老儿说:“先别乱了手脚,等明天把各个地方都找找看。”
与此同时的郊外,某处山林里,有堆熊熊篝火在燃烧。篝火旁,坐了个雄壮威猛的男人,带着笠帽,身旁还有团小小的东西在动。
男人把笠帽取下,火光照在他满是络腮的脸上。他正是此前无故失踪的渡河人,更是天狼族族人,当初和达哥等人一道来外界的野归郎。
几月前在九里,他在桃花林碰见子吴,当时恰巧四处无人,子吴竟悄悄打晕他。等他醒来,已是身处在外界,还弄得全身是伤,幸好被一个老者给救下。他养好伤后,才知自己是处在一个名为百云壤的地界。
他从未来过外界,对外界的事物很是陌生。出于本能,会感到恐惧。幸好救他的老者和善,不过问他的来历,还教他营生,最后让他做了渡河人。他起初会感到不安,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适应外界的生活。
他从来都是冷血无情,不懂人性冷暖。无论是在九里,还是在外界,他永远是孤身独行,沉默寡言,为人阴沉。莫缺曾说过他,说他像极了那个早年间打死族人逃走的费奇子。
他对费奇子没多少印象,但在族人的评价中,他可以了解到费奇子是个专横跋扈、狠毒自私的人,和他颇是相似。
不过他做不出费奇子打死族人的事来,他的自私,是只关心自己的事,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不管别人如何。他也从不过问族里的事,永远置身事外。
所以,当来到外界后,他既然过得好,便没有去想过找失散的族人,哪怕他是知道达哥也来到外界。
达哥年幼,不懂如何适应外界的生活,曾多次被人打骂,这些事他是知道的,然而也是止于知道,他从不多管闲事。
本来他过得好好的,直到那晚上的狼嚎声扰乱了他的生活。那晚上,他和九里的族人一样,失控地化为狼身,跑到山峰上嚎叫。
等过后,他还没弄清发生何事时,一匹巨大的黑色狼,悄然出现在他面前,冷冷地盯住他。
被黑狼盯着,是他活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会感到害怕的,明明它只是外界的普通不过的狼。谁知,黑狼居然开口说话。黑狼的话,像是有魔力,能摄取他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