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当时带着一群人来抓捕那三个劫匪的时候,说什么都不会想到这客栈房间的床底下,竟然还藏着一具尸体。
“这半个月,老有客官喊臭。”掌柜的一筹莫展,怂兮兮地站在一旁。
他眼眸里映着大魏靖王的身影,百感交集。
“我老实做了半辈子生意了,造孽啊!”
客栈门楼是木质的,但内里仍旧是用些灰砖加固,李锦抬眼环视四周,目光最终仍旧是落在掌柜的身上。
“臭了半个月,你也未曾打扫一下?”
被他这么问,掌柜的尴尬一笑:“也,也,也打扫过几次,都没瞧出来什么问题,我就想着怕是犯了什么鬼神,请大仙在里面放了个菩萨像。”
如此,倒是要感谢刑部这声势浩大的上门抓捕了,不然还不知道这尸体什么时候能被人瞧见。
“刑部抓捕的时候,你在何处?”李锦问。
“就在这。”
“那三个劫匪在何处?”
“在屋里。”掌柜指了指,“他们一两银子包了半个月,基本上就不怎么出门。”
一两银子能住半个月?
李锦诧异挑眉,抬手敲了敲眼前的桌子椅子:“掌柜的价格,给得倒是相当优惠。”
优惠得过头了。
眼前,掌柜尬笑一声:“那不是……是吧……太臭了,就便宜买,赚一点是一点。”
“哪能想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哎呀,王爷您可得救救我啊!我这一家老小,还靠着这间客栈微薄的营收吃饭呢啊!”
既然要靠着客栈吃饭,连基本的打扫都懒得做。
李锦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发现尸体的房间走了过去。
这间房子不大,一张床一张榻。家具廉价,面上早已经起皮掉漆。
床已经被先前刑部的一众人掀开,屋内的恶臭铺面,很多捕头因为受不住,面颊上血色尽失,一片惨白。
这当中,只剩下金舒一个人,显得精神头十足。
她蹲在床旁,盒子跨在身上,手套戴好,绑手系紧,等着画师将现场描绘完毕再下手。
见身后李锦走来,她皱着眉头瞧了他一眼:“女性,尸体高度腐败,呈现仰卧状,面目全非,身上发黑,起码两个月了。”
眼前的尸体成东西向平躺,李锦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了一眼。
“门主还是尽快调查尸源比较好。”金舒起身,“都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我全力勘察,也只能给出模糊的线索。”
话音刚落,就听见金舒迈过的床栏,人蹲在了床内的尸体旁,不疾不徐地说着:“被害人是女子,尸体高度腐败,虽然没有白骨化,但是已经面目全非。”
她用手拾起被害人的一缕长发,对着光看了许久,微微蹙眉:“被害人在遇害前更早的时间,染过头发。发根部分颜色发黄,中后段偏黑,根据掉色的特征,用的当是莲子草。”
“身体表面有锐器伤的痕迹,但是时间实在太久,伤口已经腐败至无法勘验的程度。”她顿了顿,“但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到肺部贯穿伤的痕迹。初步判断死亡原因是被锐利凶器,贯穿肺部、心脏,造成大出血,失血过多死亡。”
“从贯穿的情况判断,凶器类似唐刀、长剑、长矛之类。”
“被害人手指纤长,指甲也较长。”她轻轻捏起被害人的手指,被上面一样特殊的物什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义甲?”她怔了片刻,沉默了些许,抬眼望着受害人身上的穿着。
轻薄如纱巾一样透明的外衫,短小的内衫,与寻常姑娘家极不相同的,露着肚脐的长襦裙。
这原本是胡人女子的穿着。
金舒深吸一口气,瞧着李锦:“这应该是某个艺女,弹筝的那种。”
义甲并不常见,大多数女子都以真甲演奏,唯有大量弹筝,指甲破损严重的艺女,才会戴上这种义甲。
说到这,金舒的目光落在了被害人脖子上的一块金属牌子上。
平滑,光泽,有小孩子的半个巴掌大,什么花色也没有,也没瞧见上面有什么字样。
她诧异的瞧了几眼,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侧光隐隐看到了一枚清晰指纹的痕迹。
她愣了一下,从怀中拿出绢帕,将那奇怪的项链从她脖子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王爷可认得此物?”
站在一旁,翻着住宿名单,正怒火中烧的李锦,抬眉睨了一眼她手里的物件,在脑海中回忆了半晌:“似曾相识。”
他走上前:“你把它包起来,让沈文去查。”
说完,鼻腔里出一口气,吐槽道:“这客栈的掌柜,记录的账目不清不楚,还缺损少页。想从他账目上寻到些端倪是不可能了。”
他指了指金舒身后的尸体:“如今只能依靠沈文,让他把京城里这两个月失踪的艺女,好好摸一个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沈文瞧着李锦手里的牌子,又看看躺在那里一塌糊涂的尸体,抿了抿嘴。
“肯定是艺女。”他为难地挠了挠头,“就这个牌子,是京城几个曲楼的专用,带牌子的姑娘,一首歌都是比较贵的。”
“就比如这个铁牌子,一首曲子一两碎银。”他顿了顿,“也有挂金牌子的,那是台柱,一曲千金。”
说完,他咂了咂嘴,叹了口气:“但是这种人不太好找,时间可能有点久。”
“为何?”李锦问。
“哎呀……”沈文顿了顿,面露难色,“主要是流动性太大,京城富家的公子哥,都喜欢买几个艺女到自己府上,平日里弹琴听曲,附庸风雅。”
“再加上京城有艺女的曲楼少说百座,有些坊子里能有好几家。”他说,“量太大了。”
李锦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尽快。”
见沈文离开,金舒看着手里那块铁片,看着上面清晰的指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王爷,云大人在哪里?”
她说:“反正现在案子陷入僵局,我正好有个想法,想同云大人讲一讲。”
她边说,边把手里的铁牌子在李锦眼前摇了摇:“这上面有些痕迹,值得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