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第二天一早,赵熠还在府中用早膳,心中想着如何与太子周旋,却突然传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内侍省太监张复带着一张诏书来到祐王府,府中众人心中不免一阵嘀咕:才刚从江州回来,圣上又要给王爷派什么苦差事?
张复笑着咧开一张嘴,毕恭毕敬地朝赵熠施了一礼,寒暄几句,这才展开诏书宣道:
“祐王赵熠查办江州一案宣劳著力,特简为审刑院知院,即日起任职,钦此。”
等张复念完了,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这是终于给王爷升官了!
赵熠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欣喜。他从容站起接过圣旨,向张复道:“张公公一路辛苦了,喝杯茶再走吧。”
张复笑眯眯地对赵熠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审刑院知院官出缺已久,官家一直未找到合适人选。王爷此次南下,一举侦破江州要案,由王爷您知审刑院事,可谓实至名归。”
赵熠微微一笑道:“张公公言重了,审刑院掌断天下狱讼,本王资历尚浅,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实则内心惶恐。”
张复脸上堆着笑,逢迎道:“王爷您谦虚了,您能谋善断,才高八斗,坐这个位置是再合适不过了。更何况此次任命由太子殿下保举,真真儿是众望所归。”
赵熠脸色微变,诧异道:“太子保举的?”
张复看他愣住的样子,心想这祐王还真是朝中无人,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便更加殷勤地说道:“是呀,自从您递上奏疏,太子就屡次建议官家由您出知审刑院,说您做事细致入微,周密详尽,文能断案,武能卫边,乃国之栋梁。”
赵熠嘴角一抽,听着真不像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话,他这是在打什么算盘?不过转念一想,做审刑院长官也有好处,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去开封府要卷宗了。这般想着,他送走张复后就准备更衣去找太子。
祐王府现在是喜气洋洋,尤其是唐献,一张大嘴都咧到耳朵根去了。他抓着韩长庚直晃:“你看看,谁不说我这金口玉言?是不是都应验了?”
韩长庚莫名其妙:“你说了什么?”
唐献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忘记了吗?在驿站的时候,我就预测,王爷这次会声名鹊起,一飞冲天的。你看看,都成真了吧!”
韩长庚哦了一声,道:“你说的话我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走心的。”
唐献气得一拳捶在韩长庚身上:“好你个……”
“唐献,说话要谨慎。”赵熠不知何时回来了,他温和地嘱咐道,“审刑院这个位置许多人盯着,你和长庚是我的左膀右臂,更要谨言慎行。”
唐献点头如捣蒜:“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今天听了这圣旨,我这浑身都有劲儿了。王爷,我这就出发去河东了,定然给您带回来好消息!”
赵熠满含笑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万事小心。”
目送唐献离开,赵熠回身对韩长庚说:“去叫乐水过来。”
韩长庚去找叶如蔓的时候,她正在想趁今天赵熠心情不错,是不是可以申请出府逛一逛,一听王爷找她,连忙起身跟着韩长庚。一路上,她见韩长庚绷着一张脸,便试探性地问道:“韩大哥,今天府里大喜,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
“我没有。”韩长庚简单地回应。
“那…你知道王爷找我做什么吗?”
“不知道。”他一个字也不多说。
叶如蔓心里犯起了嘀咕,早上接旨的时候韩长庚还是欢天喜地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冷下脸来,难道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不成?好像从江州回来后,他就对自己没好脸色,难道是她这几天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她还乱七八糟地想着自我反省,就已经走到了赵熠面前。赵熠道:“乐水,今日我找太子要案宗,你随行。”
“是。”叶如蔓嘴上答应着,心里一阵忐忑。一个月前,她还是个江州的乡野女子,现在竟然要去见王朝尊贵的太子了!那是什么身份的人,绝对不容有失。她心中很紧张,心想着最好别说话,当个透明人就行。
可惜,事与愿违。
赵熠带着她来到东宫,太子赵烁正在桌前奋笔疾书,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眼神里带着丝毫不遮掩的不满,冷冷问道:“她是谁?”
赵熠没想到太子开口竟然先问这个,很不高兴地回道:“是我的小厮。”
“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女人做小厮?”太子眼睛眯得狭长,像在给赵熠警告一般。
赵熠和叶如蔓俱是一惊,太子竟然看出来了!赵熠面上不动声色,回击道:“怎么,我收个小厮还需要经过太子殿下同意么?”
“看你这个样子,甚是倚重于她。可她什么来路,你查清楚了么?她会不会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你知道么?”太子说话毫不留情,似乎已经笃定她就是个心怀不轨的坏人。
“我的小厮,我自然知道,不劳烦殿下您操心了。”赵熠不咸不淡地说着,转身对满脸苍白的叶如蔓道,“你先下去,在门外等我。”
叶如蔓匆忙行了个礼,慌忙退了出去,她只觉心惊肉跳,冷汗频出,双脚虚浮无力,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何时得罪了太子这尊大佛?
“四弟,你太容易轻信别人,容易被骗。”太子一眼看穿这小厮装扮的把戏,怕她对赵熠不利,苦口婆心地劝导他。
赵熠不欲与他在这种事情上继续纠缠:“太子殿下,这是我的私事。您拨冗见我,不必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今天我来,是有正事的。”
“四弟请讲。”
“大中祥符七年,开封发生了一起贼盗案,我想看看此案的卷宗。”
“哦?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此案与我调查的江州要案有些微妙的联系。”
“四弟,父皇说了江州的几个案子暂时停一停,先以大局为重,你为何非要查下去呢?”
“托太子殿下的福,现在我是审刑院知院官,负责天下奏案的复审,江州府上报的未决疑案,按流程就是我审刑院来复核的。”
“你都知道了?”太子皱眉,没想到他保荐赵熠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赵熠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地说道:“太子如此看重臣弟,臣弟无以为报,只能恪尽职守,查清疑案,为君分忧。”
太子见他总是说的冠冕堂皇,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激动:“四弟,你能不能别这么疏离,我可是你大哥。”
赵熠摇头道:“您首先是我大宋的储君,其次才是我大哥。”
太子看着他冷淡的样子,重重哀叹一声:“四弟,你别忘了,母后只有我们两个儿子。”
听他乍一提起母亲,赵熠猛地心中一痛,一时激动道:“你还提起母后?当年母后突然崩逝,异象甚多,你知道么?你调查过么?”
“四弟,放肆!”太子一声断喝,严厉道,“四弟,慎言。你这什么意思?”
赵熠刚才被激得说话没过脑子,被太子一吼冷静下来。太子不可靠,此事不能让他知道,于是赵熠哼了一声,冷静道:“我出生之后,宫中都传我是不祥之人,你也信了,对不对?”
太子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心中不免愧疚。那时他还很小,原本身体康健的母后突然生产大出血而过世,所有人都说她是因四弟而死,父皇因此视四弟为不祥之人,他自然也不敢亲近。现在想来,四弟童年时期过得孤寂,少年时期过得艰苦,如今与他离心,确实是自己的责任。太子幽幽叹了口气,从书桌前走过来,面对赵熠诚恳道:“四弟,小时候的事情是我不对,你莫要放在心上,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好吗?”
“太子殿下好轻巧的一句话,便把臣弟年少的苦痛全部抹杀了。”赵熠不由得冷笑,伤害已经不可磨灭,现在道歉有用吗?
“四弟,自你从西北归来,我数次去找你,可你每次都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宁愿与那洵王交好,都不愿与我说上几句话。你就这般恨我吗?”太子痛心疾首,以前他总想着给赵熠一点时间,弟弟总能想明白。可近几年眼看着城府极深的洵王与弟弟越走越近,也不知存了什么心眼,他怎么能不着急。
“太子殿下,您与洵王的夺嫡之争我并无兴趣,我只交真心待我之人!”赵熠觉得太子是改不掉这高高在上还故作姿态的样子了,也不愿与他多说,淡淡道,“我今日过来,不是回忆过去的。太子殿下,您可否允许臣弟调阅七年前开封贼盗案的卷宗?”
太子无力地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半晌,他才说道:“我让卢昇给你。不过四弟,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你,父皇的旨意你别忤逆了。”
“多谢太子殿下。”赵熠达到了目的,步履轻快地走出东宫。叶如蔓垂头站在殿外,一见他出来,正要迈步过去,忽地又停住,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
“乐水,过来。”赵熠见她一脸愁绪、惊魂未定的样子,就知道她被太子吓得不轻。也是,一个民间女孩,第一次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还莫名其妙被斥责一番,定然是害怕的。他安慰道:“你别多想,太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叶如蔓抬起头,清亮的双眼罕见地布满了惶恐与焦虑:“王爷,我是不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赵熠轻轻一笑,道:“不会,这种小事我还做不了主吗?你不必在意。”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返回祐王府。赵熠刚下车,就看见韩长庚疾步走来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洵王已经恭候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