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杂七杂八的约有二三十几人正奔此间小庙而来。
林季收起指骨四外打量了一下,恍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正是当年他还是青阳县捕头的时候进京述职路上暂避风雨的山神庙! 只是此时,那山神的雕像早被搬离,换成佛像后又被砸塌,房梁屋顶更是破的不像话,险些没认出来。 故地重游,百感交集。 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仿若就在昨日。 依稀记得那晚的雨很大,他就坐在这个位置上烤了几个烧饼…… 随后,又杀了几个鬼卒和一个鬼将。 鬼王围城、梁城蛟灾、乃至镇妖塔之变,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此而起。 那曾经过往如梦似幻,一幕又一幕自眼前一闪而过。 “若我早就知晓一切,又当如何?还会不会动手杀了鬼王之子?”“会!”
林季扪心自问后,很快又毫不犹豫的做出了答案。
若是重来一次的话,我就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书生被鬼卒所杀么? 我就能放任那鬼将守在官道附近残害无辜么? 别说他老子是鬼王。 便是那鬼宗宗主阿拉瓦加又如何?! 凡有恶行,谁又杀不得? 破境而出后,竟又回到了一切起因的原出之地。 初心未改,豪情千万里! 若是一切重来,我必将荡邪除恶,使这天地浩然有正气! 唰! 林季心念一动,满屋内外的灰尘顿时清荡一空,全都堆到了角落处。 “柳大人,您稍等。”杂乱的脚步声停在门外,先头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这小庙早已荒废许久了,说不定多有阴邪,先让小的探查一番,您再进来也不迟。”
“不用!”
另一道平和的声边向前来边说道:“当年,我在庙中被十几个鬼卒团团围住也曾大难不死,如今又为正祭而来,何所惧哉?故地重游,自是别有一……” 那人踏进门来,一眼扫见林季,猛的一下宛若木雕般呆呆的顿了住。 “柳大人!”
身后那人一见,慌忙抽出腰刀冲了进来,眼望林季也不禁骤然一楞。
前方那人,长着大嘴呆了半响,这才试探着问道:“可是恩公……林天官林大人么?”林季微微一点头,立时也想了起来。 眼前那个身穿青蓝色锦缎长袍的,正是当年他在这座山神小庙救下的三个书生之一。 “在下柳成儒拜见恩公!”
那人面朝林季深躬一礼道,“当年恩公救命之情在下始终铭记在心,却一直无以为报。却不想在恩公的祠祭大礼上再得相遇,真乃天意使然也!”
林季一楞不由奇道:“我的祠祭大礼?”
“正是!”
柳成儒恭敬回道,“秦亡前夕,曾有一只巨蟾大妖祸乱粱州,吞人无数,万民遭灾。前不久,众多冤死之魂相续托梦给家眷子孙,说是林天官斩了那妖孽替他们报了仇。各地乡民争相祭拜,却苦无处所。于是,在下就想起这间小庙来。”
“天官当年力弱尚微时,就豪心正气妖鬼不惧。如今仙法大成威然赫赫,更能保的一方安平!这生祠祭庙立与此处却是正好!”
“看了吉辰,就在今朝。在下特来祭天告文,重修梁宇。不想却正逢恩公旧地重游!这不是天意又如何?”
听闻至此,林季有些无奈的笑道:“林某既不是神仙,又不是佛陀,为我建个什么祠庙啊?这可受不得!”
“恩公自可受得!”
柳成儒拱了拱手,指着破烂的供台前方那尊早已垮塌的佛像一脸诚挚的说道:“恩公也知晓,这庙中原本供着尊山神,可那神像享了供奉受了礼拜却一事无为!当年若不是恩公恰巧经过,在下等三人怕是早已命损。那鬼王围困梁城时,多有乱鬼肆虐,那山神可曾护谁周全?那妖蛟大杀四方时,那山神可曾显了神通?仅是木雕摆设而已!”
“于是,在梁城鬼患结束后,百姓就砸了那山神像,又从大梁寺请了尊佛来。那佛看起来宝相威严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可随后那巨蟾妖王祸乱千百里,杀人万万千,可那佛依旧整日枯坐与此,谁见他动了分毫?莫说那庙外人间,就连这庙内眼前,那佛也顾不周全!”
柳成儒说着,又指向那几具白骨道:“就在这庙中,就在这佛前,有多少人被鬼怪所害?既不扶善又不除邪,又是留他何用?所以,在巨蟾作乱之后也被人砸碎了!”
“而恩公你,尚且微弱时就敢以身犯险。在青阳县拼死挡住了夜行百鬼,在粱州时独闯鬼殿。更在平时除妖杀邪无以尽数!粱州百姓全自心知!”
“仙法大成时,又灭了妖王,安了残魂!这又是何等功德?”
“天下修士万万千,可谁又曾为我粱州百姓血恨伸冤?这祠庙是百姓自发而建,诚心而铸。上可告天,使那天道善恶有昭然,下可安百姓,使万民可心安。恩公不必推脱,若恩公都当受不起,这九州天下便应香火断绝,庙塌祠破!若不立恩公,天理不容天该死,万民难应民何苦!还请恩公万勿推辞,恤我万民之心!”
柳成儒这一番慷慨陈词,倒让林季不好再说什么了。 大秦亡破,天下大乱,监天司早已不存。 那亿万百姓不但要经受刀兵之苦,更要饱遭鬼怪侵袭。 供了神,神不灵。 供了佛,佛不应。 若遇了鬼灾妖患,又去何处找安平? 哪怕仅仅是一缕寄托,也无处安放! “罢了!。”
“且就随了万众心意吧。”
“反正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大不了再被砸一次。”
林季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眼柳成儒身后那个手持钢刀的光头壮汉道:“若林某没记错的话,你可曾是梁城衙役?”
“是,林大人好眼力,好记忆!”
那人赶忙收起钢刀,躬身施礼道,“小的孟飞,原在粱城刑房当差,当年曾为大人跑过腿。”
“那你怎么又去当了和尚?”
林季扫了眼他脑袋上的戒疤道。
“哎!”孟飞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回道,“大人,这也是无奈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