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屋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使得苏荷和穆与棠从睡梦中惊醒,一齐打着哈欠问:“谁啊?”
“穆二娘,大长公主限你一柱香的时间,换上坤道衣裳,去见她。”
穆与棠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房门外才变得清净。
苏荷宿醉刚醒,头痛欲裂,难以成言。
“五娘,你再睡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回来知会你一声。”
苏荷复又躺下,往上拉锦被时,惊叫道:“二娘,咱们不是喝酒来着?怎么回房的?谁给咱们换了衣裳?”
穆与棠低头看自己这身鹅黄色里衣,也开始犯迷糊了,“我只记得你哭了好久,我一直抱着你哄,你就是哭个不停。后来,我有点犯困,直接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是谁给咱们换的里衣?”
苏荷唔了一声,“我身上不可能这么香!”
穆与棠嗅了嗅鹅黄色里衣,有股子迷迭香味,再闻苏荷身上,也是这种香味。此外,房里也没有酒味,只有清新好闻的苏合香!
“许是王府里的下人看咱们醉在外头,这么冷的天儿,怕咱们冻坏了,就把咱们给弄回房了。那些丫鬟给咱们擦洗身子,换上早已熏过的里衣?”穆与棠猜测道。
“只要不是郎君弄的,管她们是谁呢!”
保住了清誉,又痛快地享受被人伺候一回,苏荷认为赚到了,掖好被子又开始酝酿睡意。
穆与棠往杨柳枝上擦上青盐,仔仔细细地擦了牙,漱洗干净,再拧了手巾洗脸。随后,她翻出早已备好的道袍换上,束发戴上幅巾。
等穆与棠梳洗完毕,苏荷早已侧身呼呼大睡,她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地带上了房门。
经由一位婢女指点,穆与棠来到墨韵堂的正房,便见一众坤道们全换上了道袍,毕恭毕敬地听大长公主安排。
“穆二娘,咱们一共十六个人下山,连我都起了,专等你一人,你实在是好大的架子。”
穆与棠以为在瑞亲王府能放松些,加上昨晚喝了不少酒,睡过头了,原是情有可原的。可惜,她晓得大长公主的脾气,越是解释越惹得她生气,更没好下场。
是以,她直接低头认错,“殿下,我来迟了,请恕罪。”
“等回了昭德观,将这次罚跪香补上!”大长公主厉喝道。
穆与棠恭敬地应下。
大长公主脸色渐渐舒缓,开口道:“我把你们叫来,为的是昨晚王妃做了一夜的噩梦,请咱们去驱邪镇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穆与棠却有些生疑:黄昏时亲迎回府后,跨火盆、转席等,为的是驱邪避祸。况且,瑞亲王府从选址到建成,甚至每一处家具的摆放,皆是由太史局勘验过;选定昨日亲迎,也是上上大吉之日。才成婚第二天,便传出这样的事,恐怕不好。
大长公主话锋一转,“其中以灵诲仙姑道术最高,驱邪做法自然不在话下。但我想着,这才大婚第二天,民间有新婚三天无大小的习俗,他们虽不敢来王府造次,到底也会有人来玩乐。若是今儿个便大张旗鼓地做法,恐怕传出去坏了瑞亲王府的名声。”
“殿下所言极是,贫道也有此顾虑。”灵诲仙姑搭腔道。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再道:“因此,我找你们来商议,不用驱邪做法,画几张符,或是送些东西给王妃佩戴,为她解煞祈福。”
“桃符、玉佩,乃至寻常不易得的五帝钱,皆是解煞祈福的好东西。”灵诲仙姑答道。
“既然如此,你们准备这三样,待王妃回来了,我亲自送过去。”
“贫道这就去准备,请殿下稍等片刻。”
话毕,灵诲仙姑领着众坤道退下,穆与棠也跟在后面往外走。
“穆二娘。”
穆与棠黯然无语,按捺下想翻白眼的冲动,转过身,笑盈盈地问:“殿下有何吩咐?”
“你留下,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给王妃送辟邪的东西,省得你走开了,我又要差人四处去找你。”
去给瑞亲王妃送辟邪的东西,谁去送不行,大长公主非要穆与棠去,这不是明摆着挑事?
她不想被大长公主拿着作筏子,婉拒道:“殿下,我笨嘴拙舌怕说错话,不若让师父跟您一起去。”
“我让你一起去,你答应便是,哪这么多废话?”
哪怕穆与棠不想当箭靶子,大长公主挑事不怕事大,定要拿她来挫挫太后儿媳妇的锐气!
毋庸置疑,不论大长公主还是瑞亲王妃赢了,最后输得一败涂地的人定是穆与棠!
思及此,她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倒了。
大长公主也是个很角色,立刻叫人拧来冷水浸过的手巾,往穆与棠脸上和手上擦。本来地上就凉,再被冷水一冰,穆与棠再也撑不住,认命地睁开了眼。
“瞧你这样,八成是早上没吃东西,才气血不足晕了过去。来人,摆饭!”
大抵是大长公主怕穆与棠再晕过去,上了一桌好菜,自个儿却一口都不吃,专程给她布菜。
天花菜,是五台山独有的菌子,状如松花,只蒸着吃原汁原味便十分鲜香;金粟平,别看其貌不扬,蒸饼上铺的这一层黄色鱼籽,一尾鱼才出一小撮,远比其他鱼籽好吃;暖寒花酿驴蒸,驴肉炖得极烂,还有黄酒的清香,吃下肚,浑身都暖乎乎的……
大长公主越是尽职尽责地给穆与棠布菜,她越是害怕,不禁眼眶湿濡了。
“你怎么哭了?”
一半是烫的,一半是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就跟犯人吃最后一顿丰盛的断头饭,五味杂陈。
这般照实说,只会换来大长公主的冷嘲热讽,穆与棠便吸了吸鼻子,“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瞧你这点出息,吃几道好菜便热泪盈眶,那要让你每天过这样的生活,岂不是笑得合不拢嘴?”
大长公主见哄得差不多了,嗅了嗅身上沾上的面食味,便道:“你慢慢吃着,我进去换身衣裳。”
纵使这一桌美味,寻常吃不到,穆与棠恨不得大快朵颐,奈何压根没胃口,又不能一口都不吃而惹得大长公主生气,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大长公主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一见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见了底,只剩下些汤汁,惊讶地问:“穆二娘,看不出来你胃口这么大,我一天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我太饿了,好像能吃下一头牛似的,让殿下见笑了。”
“能吃是福。”吃饱了才不会晕倒,才能配合唱双簧!
恰在这时,灵诲仙姑领着众坤道送来辟邪的桃符、玉佩和五帝钱,穆与棠双手接过。
“殿下,您还可叮嘱王妃,睡前将扫帚倒放在墙角,保证能一夜睡到天亮。”
“成,我记下了,你们回去歇着,我这就给王妃送去。”
大长公主走在前,穆与棠正儿八经地捧着托盘往外走,不忘给近处的几个侍女递眼色:殿下这就走了,你们把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趁热吃,甭浪费了。
侍女们眉开眼笑,目送二人离去。
“穆二娘,我连东陵都不带,只带你一个人去看王妃,这是抬举你。待会儿到了王妃跟前,别吓得跟什么似的,懂了么?”
什么抬举,分明是想拿穆与棠膈应新进门的王妃!
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大长公主要这样,跟太后不对付,许是以前姑嫂之间矛盾重重,两人又各居高位,互不让步,才闹到如今的局面。可是,瑞亲王妃才刚进门,大长公主完全可以拉拢结为盟友,而不是打成敌人。
再设身处地的为瑞亲王妃考虑,自然是倾向于又是姑母又是婆婆的太后,对大长公主和穆与棠会敬而远之,或是拿出些手段对付。
不论什么情形,简而言之,穆与棠终将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但是,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扭转局面。
离青庐尚有两丈远,只见青庐的帘子打了起来,盛装打扮的王妃在青庐里踱步。
大长公主刻意咳了两声,假意问旁边的婢女:“你们的王妃回来了么?”
青庐里的杨映兰已听到了动静,便往外瞥了一眼,不正是昨晚替她解围的那位大长公主么?
杨映兰慌忙出来迎接,“大姑,我还没去给您请安,甚是失礼,哪能让您先来看我呢?这不是折煞小辈么?”
“你进了李家门,就是一家人,别那么外道。我听你身边的大丫鬟梦捷说你昨晚没睡好,便送来这些辟邪祈福的东西,想必你能用得上。”
“大姑送来这些东西,真是及时雨,谢谢大姑。”
两人说着话,便踩着祥云纹红地毯进了青庐,穆与棠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杨映兰和大长公主分别坐下,梦捷捧上热茶与多色果子。
大长公主随口问:“昨晚睡得好么?”
“托殿下的福,我睡得很好。”
若是两人才见面,这么寒暄一番倒是体体面面的。可是,大长公主为的是杨映兰没睡好觉,才送来辟邪的东西。这会儿她又说睡得好,岂不是前后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