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穆与棠还没反应过来瑞亲王怎地坐到了她怀里,却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揽住了他,免得他摔下去。
两人四目相对。
她这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美得惊心夺目。她眉眼深邃,一双碧绿的眼睛,清澈含情,清楚明白地写着对怀里的他满是爱慕之情。平时她克制守礼,对他甚是冷淡,都是假的——她的心为他疯狂跳动,她的脸为他而羞红,她疯狂又压抑地爱慕着他!
与此同时,穆与棠也在打量怀里的李宥,平日见怪了高高在上的他,此时的他在她怀中,褪去孤冷清冽的气质,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端的是个俏郎君。每回都是被她英雄救美,今儿个反串一次,似乎也很好。只是,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又有几分火热,微微抿唇,似在无声邀请她俯下头,去尝尝他嘴里的香味。
不,王爷是救命恩人,才小救他一次,岂可轻薄了他?
穆与棠不敢再与瑞亲王对视,将目光移向对面车厢上画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扶着他的力道却不敢减轻。
她也不知该怎么打破僵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便不假思索地讲了出来,“王爷,你把我的腿压疼了。”
天赐良机,她……她竟说这么不解风情的话?
李宥抓着她的右臂借力,得以直起身,仍坐回原处,冷沉着脸,“那真是对不住。”
外头的车夫和大夫只听到了穆与棠说话的声音,并未听清王爷的话。
大夫:这大白天的,瑞亲王竟强迫小娘子做这等没羞没臊的事情!实在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车夫:原来王爷在车厢里调戏小娘子!幸好我机灵,没让大夫去马车里坐,不然大夫搅黄了两人的好事,连自个儿赶马车的金饭碗也砸手里了!
两人各怀心思,竖起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却再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大夫:瑞亲王这就缴械收兵了?
车夫:此去安寿堂只剩下四五里路了,王爷玩弄小娘子正在兴头上,又不让人发出声音呢!马车还赶这么快,这不是惹得王爷不高兴么?慢一点,再慢一点,比骑驴还慢才行。
坐在马车里的瑞亲王李宥和穆与棠,根本不晓得外头的大夫和车夫藏的什么心。
不过,李宥本有些烦躁,马车行驶了一小段路,便发现马车慢得跟龟爬没什么两样,便高声道:“马车赶快些,还要尽早去安寿堂救人呢!”
大夫:啥情况?王爷刚鸣金收兵,这大气不喘一声,声音里也没有半点疲惫,似是根本没把小娘子怎么样,错怪王爷了?
车夫:还以为王爷要跟小娘子谈情说爱,越慢越好呢!敢情是会错了意!
思及此,车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扭头回禀:“王爷,小的这就快些赶马车。”
为免落得个人仰马翻的地步,车夫竭力控制往马背上抽鞭子的速度,好让马车行驶起来平稳又快速。
穆与棠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瑞亲王心烦意闷,一想到自个儿搭他的马车坐,还惹他生气,委实有些不应该。
她双手捏着拂尘柄,故意问:“王爷,玄武门赐宴时,您跳的胡腾舞堪称一绝,请问您是自学的,还是专门拜师学的呢?”
“莫非你也想学?”李宥挑眉反问。
胡腾舞是男子独舞,穆与棠便是想学也学不出那个刚柔并济的劲,便摇头道:“王爷跳的胡腾舞,超群绝伦,我能远远地看您跳就很心满意足了。”
“远观只能看个大概,近看才能感觉到胡腾舞舞者腾跃的身姿,与欢快的神情。改天你哄得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专门跳给你一人看可好?”
穆与棠忙不迭地答应,心里却想:跳胡腾舞,虽与胡旋舞有天壤之别,但都离不开节奏轻快的胡乐,若仅有她和王爷两人的时候,没有乐师们的奏乐,便像做饭少了盐调味,能有什么滋味?若是乐师齐备,那在场的人就不仅二人,她又怎么有资格近看呢?
横竖只是一句诱她的话而已,眼巴巴地等着看他单为自己一人跳胡腾舞,那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倒是你,身为胡姬,跳起胡旋舞才好看。以前在内廷没条件学,若是你想学,我可为你延聘专教胡旋舞的女师父教你跳。”
穆与棠瞬间变了脸色,眉眼染上伤感,激动地反驳:“王爷,我这辈子都不会跳胡旋舞的,也不想学!”
因为她娘就是为了跳胡旋舞而死!
她娘为了不让她步后尘,刻意不教她跳。她又怎能好了伤疤忘了疼,置亲娘的教诲于不顾?
她的眉头紧锁,眼皮发紧,眉宇间尽是坚定之色。
李宥冷不丁地想起她娘便是专门跳胡旋舞的胡姬,她不愿意学,大抵是不想让亲娘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便知自己失言了。
“穆二娘,你不想学便不学,我不会勉强你的。”
“多谢王爷谅解。”
李宥眼尾上挑,面带三分笑意,不紧不慢地指出:“你又道了谢。”
穆与棠慌忙捂嘴,怎么把不许说谢字的规矩给忘了?难道要她主动亲他一下?
“王爷,我不不是故意,请您念在我初犯的份上,放我一马?”
李宥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穆二娘,既是定下了规矩,就得遵守。”八壹中文網
穆与棠咬着下唇,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只见他坐得端端正正,她要上前去,是弯腰凑上去贴他的双唇,还是蹲着仰头亲上去呢?
从来没有亲过男人的她,犯难了!
“你还不过来?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穆与棠不懂,也不想懂,深感今天坐他的马车就是自己跳坑,有苦都没地儿说去!
亲就亲,亲一下又不会死!
穆与棠打定主意,却无法克服内心的羞怯,羞出了大红脸,单手扶着长凳往他身旁挪,闭眼准备凑过去亲。
“王爷,安寿堂到了。”
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
闭上眼的李宥,被坏了好事,愤然睁眼,便见她躲过一劫满脸窃喜。
“这回你欠我的,先记着,下回再还。”
什么!罚亲一下这种小惩罚,还能一次次地累计叠加?
穆与棠满眼促狭,很快就想到他下个月就要大婚成为别人的郎君,再见他就不合适,更没机会像这般独处,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答了:“好,都听王爷的。”
言罢,她率先掀开马车帘子,也不踩什么矮凳,拎着道袍下摆,双腿一蹬,跳下了马车,稳稳地落地。抬头一看,眼前的宅子大门上挂着安寿堂的牌匾,另有八位身穿铠甲的侍卫看守。
“来者何人?”
穆与棠立马递上腰牌,“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带大夫来给柳尚食看病。”
侍卫拿着腰牌左看右看,面色不善。
李宥踩着矮凳下了马车,“我从皇后那儿过来,可证实穆二娘所言非虚。”
侍卫这才放穆与棠和大夫进去,李宥也打算跟进去。
“王爷,安寿堂里全是半活不死的宫女,您是千金之躯,还是别进去为好。”
“无妨。”连穆与棠都敢进去,李宥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安寿堂里服侍的多是小宫女和宦官,穆与棠给赏银大方,加上瑞亲王也来了,众多小宫女们放下手头的活,抢着带三人去见柳尚食。
众人沿着抄手游廊走,一间间房开着门,数不清的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病人,咳嗽声与难闻的味道一齐传出,平日难闻的药味竟非常罕见。看来,这些人来安寿堂,没人诊治,只能等死的话,实在不假。
“王爷,穆二娘,柳尚食是内廷高阶女官,在后头单独的院子里,独住一间,一日三餐有人送,每天换下来的衣裳也有人洗。”
“柳尚食的饭都是我送。”
“柳尚食的衣裳是我洗的。”
这些都不是穆与棠想了解的重点,便直接问:“那你们可知道柳尚食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发病的?”
“就这个月初,柳尚食呕血数次,再昏迷不醒,就被送来安寿堂了。”
听了小宫女的答话,穆与棠转头问大夫:“大夫,呕血昏迷,可能是什么病症呢?”
“诸多疾病会导致呕血昏迷,须待老夫望闻问切再断。”
众人来到偏院,小宫女们推开一间房门,打扫得倒是干净,只是悄无人声。走近床一看,柳尚食的床褥子上一大滩血,整个人昏死过去了。
“干娘,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穆与棠扑在柳尚食身上,嚎啕大哭。
大夫以手探柳尚食的鼻息,“小娘子,你先甭哭,柳尚食还活着。你站到一旁去,其他人先出去,让老夫好好地把把脉。”
旁人悉数退散,唯有李宥伴着穆与棠。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大夫断言:“依老夫看,柳尚食肝气郁结,又得了风寒之症,导致脾胃失和,消化不良,咳嗽痰多,才会病得这般严重。如今,老夫开个清肝宁嗽丸,一日吃三次,连吃七天,看能否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