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之事,徐臻心里大多有数。 典韦的宿卫营,多是身材魁梧者。 这些时日,每日巡防徐臻也都见过,没有异象。 以他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忆之中可以逐步浮现所见,没有异常者。 而魁梧将士衣物得体,说明潜入之人,身形如常。 此时徐臻便陷入了思索之中。 “什么人,会潜入到营中?”
徐臻思索这段时日得罪过的人,但却无果。 时至今日,徐臻除敌人之外,应当不会有得罪之人,因为很少出去社交。 至于士族……则更不可能,江东士族无冤无仇。 庐江士族大多都已倾心归附,各为官吏。 “也许非是君侯之敌。”
徐臻身侧,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转头看去,贾诩又在迷茫的看着自己。 主动说道:“老朽自下午,一直在此。”
“君侯可能忘了。”
徐臻唯有苦笑。 是你太安静了。 什么动静都是轻悄悄的! 别人说话就认真聆听,非必要绝不会开口! 走路还没声。 存在感现在越来越低了。 “不是敌人?”
“不错,又或者,是有求于君侯,故而潜入,不可为外人道也,君侯或许可以思量一番,君侯如今在江东一带的影响,只怕不下于其主孙策也。”
“当地之族,名流之士等,或对孙策怒不敢言,便会效法沈友渡江,前来了求助于君侯,谁让您这么好说话呢?不收受礼物,一切以理行事。”
贾诩老神在在的夸赞道。 让典韦盯了他一眼,脸瞬间就有点垮了。 贾诩连忙反应过来,对典韦拱手,解释道:“将军,老朽这是真心夸赞,不是故意揶揄君侯,此乃是赞美君侯品性高洁,能力出众也。”
说了这话,典韦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也因此,让贾诩提着的心慢慢的落了下去,他现在每次看到典韦在场,就会下意识的少说话,轻言轻语。 不让典韦注意到。 如此做法效果显著,但是坏处就是,别人好像也容易忽略了他,除非是有策要问。 但总的想来,还是利大于弊。 毕竟君侯是个忠厚人,有功绩不会忘的。 “也有道理。”
他这么说,徐臻深以为然,如果所有的可能都想不到来人是谁,那么就等着他们出现便是。 当天夜里。 徐臻调防了宿卫,可以将自己主帐内的重兵调到城内去,保护衙署与内城宅院官吏之安危。 典韦则是藏于主帐之内,和徐臻一起睡。 到深夜时候。 果有一人,入营而来。 手持军令箭筒,佯装是传令信报,一路上没有引起注视,快速而行,直至主帐大营之中。 门外的守卫得了典韦吩咐,假装劳累不堪,靠在军帐两侧昏昏欲睡。 毕竟已临近深夜,又是换班之人尚且未来的时候。 人困疲乏几乎都是在这个档口。 于是,此人直入营中。 他刚蹑手蹑脚的进来,徐臻和典韦当即就听见了动静。 但却不动声色。 片刻后,那人忽然行动迅猛起来,动静突如其来,掀起一阵风而过。 徐臻翻身而起,门外宿卫顿时关门而入,手持火把举起照明。 于是,他便看到一个壮汉,滑跪向自己。 扑倒在面前顿时匍匐。 “君侯!请君侯救命!”
“徐君侯,小人特来求救!千万不可让……” 他话还没说完,徐臻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侧脸,将这八尺大汉直接打得侧砸在地,晕了过去。 “呸。”
徐臻愤恨的啐了一口。 都你! 今天晚上自律值至少要减半。 没按时睡觉。 我还以为是那谁呢! 晚上可以好好的玩耍一番!毕竟是勇武的那种,从来没玩儿过。 等来你这么个玩意。 “君侯认识?”
典韦眨眨眼,呆滞的道。 “不认识。”
“那俺拖出去剁了。”
典韦当即准备叫人拖走,徐臻连忙叫住,批评道:“鲁莽!人家来做什么的,为何潜入营地,为何不走正门,又是何方人士,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剁了。”
“不知道问清楚,如何知晓是否有敌人?做事永远这么莽撞!”
“不是您打晕的吗?”
典韦委屈的嘟囔了几声。 俺还以为当刺客处理了就算了。 “啧,还敢还嘴,你上次打吕布的时候——” “错了错了……” 典韦顿时大腿一蹬,一个纵跃也差点想滑跪过去,不过忍住了,只是脸上疯狂示意。 好在是背对着人,可以疯狂赔笑。 徐臻:“……” 这招还真好用,还好我只和孔明说过。 …… 后半夜。 徐臻在另一处营地,将人用水泼醒。 这人脸型扁圆,较为敦实,络腮胡,皮肤黝黑粗糙,此刻披头散发,中分而下,在扎实的圆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一看便是行走游侠之客,而且手上老茧很多,一看便是经常拿刀剑。 气势偏于行伍。 刚醒来,看清了面前徐臻之后,刚想要动,但是却发现双手双腿都不可动弹。 “君侯!敢问君侯!为何要如此对待,小人乃是志士!听乡里百姓说,君侯是数十年来最公正清廉之官吏,故而来投!!小人有要事禀报!!君侯不可如此对我!”
“打!”
徐臻扬了扬下巴。 身旁的宿卫又泼了两盆水让他安静,而后一人一拳打在了脸上。 顿时有一边就已肿了起来。 徐臻微微凑近的看着他,道:“安静点了吗?”
“嗯。”
那人肿着嘴,微微点头,说话也小声了很多。 “我问你,为何潜入我营中。”
“在下,想密报君侯,可暂且无门可入。”
“若是正面而来,恐被人知晓,故而如此秘密来见。”
这话,倒是也合理。 “为何不令人通报?”
徐臻又问道。 那人苦涩的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没钱,通不了人情,再加之营中二十里,全是巡防,不敢现身……” 噢,所以在二十里外绑了个落单的。 此人有比宿卫更好的身手。 “我的军营之内,还要收钱才能见我?”
徐臻不理解的看了一眼典韦。 身旁的典韦当时就站得笔直,低喝了一声,“娘的,俺的营内,从无私藏之人!”
他走上去砰砰两拳打在此人的肚子上,让他顿时浑身无力。 “别打了别打了……” 这人吐了一口鲜血后,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君侯恕罪!!是小人不知,以为要钱通融!”
您快点问吧,要不我全说算了! “君侯,小人把话都告知您吧!”
“不急。”
徐臻抬起了右手。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 “今夜这么长,我们慢慢问。”
“啊?!”
…… 天亮。 木架上的人已经肿得不成人形了。 徐臻已经是开始彰显建安务实不羁之风,蹲坐在靠椅上。 当然,这椅子是蒲风按照徐臻的想法定制的,很牢固,不会被他靠倒。 他虚弱的说道:“事情,便是如此。”
“君侯应承封孙策复四征,令江东士族更为担忧,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月,天子诏书就下来了,命孙策又兼领吴郡、丹阳、柴桑等地……如此,我主便没了出路,只能沦为麾下都尉,备受欺压。”
“许贡……” 徐臻从怀里拿到了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乃是上报许都朝堂的。 但是在送到半路途中,一队信令全部被劫杀。 只有这个人逃了出来。 这封书信绝对不能被孙策所得,一旦他拿到书信,去找许贡对峙,那么其主就必然会身死。 徐臻把玩着书信,道:“他一边上表朝堂,出言为孙策请封。”
“另一边,却写这些书信,告知丞相,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若被诏不得不还,若放于外必为患。”
“呵!”
徐臻不屑的笑了一声,“这么说来,你主也并非是光明磊落之辈!阳奉阴违之行!令人,不齿!”
“给我——” “别,别打了……” 被架起来的刺客,当即双手抽动了一下,但脸色居然已经平静了,只是下意识的喊一句,并不希望他们能够停手,只盼着这些人累了打得轻点…… 这一个晚上过去,这类似的话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了。 每一次都是惨绝人寰的毒打! 已经够胖了。 “你,可以免除一死。”
徐臻笑道:“毕竟,这个消息来得颇为及时。”
如此也算是给徐臻立了功绩。 “你且照常回去,寻你旧主。”
“我听闻,许贡麾下,门客很多,身为都尉也算有些许名气。”
徐臻站起身来,背手而言,沉声道:“我还要在九江待到秋收,如今我九江与江东通商,扬州可行商船通行,下一次若是来,便可随商队而回。”
“而今次你所受之苦,是为了治军严明,惩罚你刺客潜入之行!”
“是,小人明白。”
“嗯,回去吧,这封书信在我处,绝不会有失,你回去告知许贡便是,阿韦,去叫人下面给他吃。”
“喏!”
刺客当即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他好温柔,还有面吃。 我真的快哭死了。 …… 清晨,从偏僻的营地之内出来,徐臻纵马而回衙署。 身边跟随贾诩一同而入。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若非是今夜有人来投,他几乎已经忘记此事。 并且,当时为何孙策所得的官位封赏这么少,原因也找到了。 若是孙策得知此事,不知会有多暴怒。 故而,其中可做文章极多。 加之曹昂刚好又再为孙策请封,封赏一到,有人开心自然有人伤感。 这局势,瞬间变得极妙。 一刻钟后,曹昂得见书信。 “兄长!”
他当然极为感兴趣,本以为江东此刻早已被孙策镇压,没想到暗地里还有这么多动荡! 是以脸上满是惊喜。 “这绝对是好消息!”
“此书信,当呈给父亲看!”
贾诩听闻这话,当即上前拱手,道:“不,此书信当烧毁。”
曹昂登时愣住,看向贾诩道:“先生为何如此说?”
贾诩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徐臻的侧脸,见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能自己出言,道:“此人,已经见过君侯。”
“而君侯选择了放其离去,虽毒打一夜,但却依旧令他感恩戴德,此事必然在许贡门下传扬。”
“丹阳士人或许也会知晓,若是此时将书信给丞相,或者泄露出去,对君侯极为不好。”
贾诩当即深深感念道:“君侯也说了,许贡虽不算什么人物,但麾下门客众多,他也有君子之风,始终礼遇相待。”
“若是如此,有没有可能,原本打算刺杀孙策的门客,会转而将此仇怨施向君侯?”
“有道是,君子易惹,小人难顾。宁可得罪君子丈夫,也不可得罪小人,若是要得罪,就把他杀了。”
说到这,他又转向了徐臻,道:“君侯,现在找快马去追杀,还来得及。”
“而后将书信公之于众,或者暗中交给孙策,此信使来见过你之事无人知晓,那么许贡麾下门客的所有仇怨,都将扑向孙策,加之境内士族不知多少憎恶其人,冲突暗起,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等待江东内有裂隙,我们可自合肥、庐江出兵,由水陆而攻!夺取江东!”
“真毒啊!”
徐臻顿时回头看他。 这计策绝妙! 曹昂当即大为欣喜,激动不已的握住了贾诩的手:“若是如此,就算与袁绍相争不可得,我们也有江东可置身!”
“万一输了呢?”
徐臻冷不丁的问道。 贾诩和曹昂同时陷入了沉默。 “江东善水战,孙策现在就有百艘战船,据长江之险,怎么打?”
徐臻看着两人。 “江夏可以打,荆州江夏有屯兵渡口,可以造战船而攻;自南郡出兵,到江岸边建立营寨,或可战之。”
徐臻一连串丢出了这些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令两人都不再多言,贾诩也深知此理,可他却总觉得能够尝试一下,输了再死守合肥便是。 “若是输了,江东不可通商,与孙策提前交恶,意味着我们要同时面对江东与冀州。”
“到那个时候……” 贾诩叹了口气,“那恐怕,就是全天下的诸侯,共击丞相之地了,当前我们的确承受不起。”
“是我不如君侯考虑周到。”
没想到,君侯天天练兵,思绪却还是可以如此老辣。 “君侯仁慈,方可有如此长远打算,那此事,该当如何?”
徐臻当即道:“自然是和许贡等交好,继而笼络士族,等先定北疆之后,荆州刘表老迈无能,再南下夺取荆州,继而攻伐江东,于最关键的时候,给孙策背后一刀!”
“刺客刺客,定然要在关键处出刀,方才可为刺客,而后深藏功与名。”
“到那个时候,他防不胜防也!”
曹昂和贾诩顿时对视了一眼。 贾诩呆若木鸡,口不能言。 几次张开又闭上。 心里宛若煮开的水,无比沸腾。 这么说起来,我刚才的计策不算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