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县向东处,大道就一条,可以延伸到舒县。 再东处,便可接近关口,数道关口之后,便可出境到淮南郡内。 而边境的关口,放进来很多流民,徐臻探出去一个下午。 在夕阳时看到了饿殍遍地的边境村落,立刻让许褚先行带人向皖县走。 他和赵云则是在此稍稍歇息,和流民之中相聚。 此时两人各自用水袋喝了一口水。 赵云沉声感慨,“君侯,这些流民大多是自淮南逃出,庐江尚且逃进这么多人,淮南只怕更是惨状遍地。”
说到这,他脸上忽而现忧虑之色,颇为担忧的看向徐臻,道:“君侯,这么多人,若是我们一直收纳,很可能会让军粮不够。”
徐臻放下了水袋,脸色稍稍有所缓和,面貌也逐渐红润了许多,对赵云笑道:“此时收纳流民,实际上便已经是在与袁术交战了。”
“为何?”
赵云颇为呆愣,他暂且还没明白个中意思。 徐臻接着道:“袁术以篡汉之名自立,却无法顾及百姓,让他们流离失所。”
“而我们举的是大汉天子之旗,收拢流民,凝聚的是天下民心,有这些民心在,仁义之民此消彼长,袁术将会更加失势。”
“他的淮南一部,无论百姓还是兵卒,都会更加怨声载道。”
“早在去年年关未过之时,我就已经派遣了暗探到淮南,放出流言,以曹氏内诫令,律己之风,曹氏军队仁德爱民之行为传言,在他境内流传。”
“可子龙你可知晓,此计虽名叫流言,但我所说皆是真实之语,断没有半点谎言,天下汉人莫不是看在眼里。”
赵云默然点头,此言不错,真正看在眼里的方才会让百姓更加感动,而淮南百姓知道曹氏之下的官吏如此风气。 曹氏军队仁德爱民,再对比袁术如此横征暴敛,不顾名声,自然内部军心低迷,等贼寇兵马作战失利之后,内患就会滋生,到时结局如何,就未可知了。 没想到,君侯居然在数月之前,就已经有所安排。 “明白了,君侯,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加要收纳流民,真诚笃定去奉行此事。”
赵云抱了抱拳,心中对于收民心一事,多了更深的理解。 徐臻微微点头,当即拉了战马到一侧去,找了一块比较干净圆润的石头,蹲在了上面。 和赵云笑了笑道:“等许褚回来,然后去水路查探。”
“查探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隐士隐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方水乡这等地方,隐士喜好音律,譬如竹林,会有美妙之声传出。”
“哈哈!”
赵云此时眼中又有异色,这位君侯可太有意思了,如此劳累疲惫的军务之余,闲情雅致却一点不少。 又或者,他的心思是在想招揽当地隐士出山,可让他们来安定各地流民的民心。 各地之政,因地制宜。 当然是当地谋士更为了解,北方之政到了庐江来不一定真的可以实行,譬如屯田之策因为土质缘由,或许效果截然不同。 “好!”
赵云郑重点头,“愿凭君侯驱策。”
…… 晚上,徐臻回营地。 不过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到隐士居住之地,回到营中只是稍稍安歇了片刻,晚上吃完饭后,准备去操练士兵。 此时在庐江之内,因开仓放粮,百姓对曹氏的民心依附更甚,口碑与名望皆是不断上涨。 是以募兵之事也颇为轻松,一呼百应。 “百姓知晓袁术之恶,就更感激我们之仁,得民心者得天下,此话必是真理,”徐臻和曹昂等文武走在营地的道路上。 曹昂连忙点头,加快脚步紧跟在徐臻身侧,但却也有些跟不上大步如风的兄长。 “兄长,不如休息片刻吧,此事交由典韦去便是。”
“典韦、仲康等将军都可练兵。”
“不行,”徐臻想了想,兵甲和马镫、还有蒲风等人的冶铁锻铁都是自己亲自监督,只有诸葛亮有一半的命令权,不可随便教给他人。 “事必躬亲,不可缺少,不能交由他人去做。”
此时贾诩深深地看了徐臻的背影一眼,眼睛微微一眯,稍稍赶步上前对曹昂道:“大公子,他们还有别的职责,如今能跟随君侯一同行事的唯有子龙。”
“但,子龙刚刚入营,不一定能得麾下将士敬佩,所以还需君侯先行再带。”
“大公子不必担心,最忙碌不过这一两日,等防备路线确定,兵马到达关口,营地探哨布下,君侯自然可休息。”
“好,好……”曹昂此时稍稍安心,对徐臻道:“伯文兄长,若是觉得身体有所不适,一定不要硬撑,虽要建功,但却不可让兄长如此劳累,若是病了该当如何!”
徐臻顿住脚步,微微欠身道:“多谢子脩关心,不过我并不累。”
“兄长辛苦了。”
曹昂深鞠一躬,执礼而拜,现在的他已经对徐臻五体投地,满是崇敬之意。 “为百姓服务。”
徐臻一句话扔下,直接走在了最前方,丝毫没有半点迟疑犹豫,在曹昂的眼中,他宽厚的肩膀此时仿佛撑起了天空。 夕阳洒在徐伯文的身上显得及其动人。 几人心中都是有些感慨。 而此刻赵云心里忽而更为明悟,这世间,若是说还有比爱民如子的仁义更深层的,便是这句话了。 为百姓甘为耕牛,他真的心都在军政二事上,而处处为民着想。 此时守庐江之境,守得住各地涌来的流民百姓,但实际上也很危险。 很容易会被袁术大举进攻。 若真如此,那便是用将士的命来护卫百姓,然军中将士职责便是如此,责无旁贷。 伯文日夜坚守,从不停歇,这一刻的魅力,却能令全营之人折服。 毕竟无论将军还是谋臣,若是想要喊哭喊累,想想行事忙碌多倍于自己的君侯,就说不出口了。 此时,贾诩和赵云跟了上去。 和徐臻一起到了新兵营内,这一日之间,收拢的流民内有两千余壮丁愿意入营为新丁。 徐臻先是带赵云到了训练场内,向新兵介绍了所率将军,并且明言今夜都会来陪着他们一同操练。 等赵云开始整队操练后,徐臻让诸葛亮在此处陪同,有可献计练兵之处,让他协助赵云尽快开始整编。 自己独自去铁匠处。 偏偏贾诩也更着,两人并排一路疾驰。 徐臻微微偏头,就可感觉到贾诩脚步极快,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真能跟得上。 不愧是天天被典韦拉着跑步。 徐臻侧过脸去,轻声道:“多谢了,先生。”
贾诩神情一动,习惯性的背手一笑,如此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被君侯说一句感谢。 不知为何,心中的确还是五味杂陈,略有感动,刚要说话,发现徐臻并没有慢下来,而是依旧大步流星的向前。 于是咋舌一声,又放开背着的手加快脚步追上去,“君侯,老朽已知道君侯之志,日后必定跟随。”
“倾吾之能,为君侯而谋算,如此必然进退有度,可抽身于浪涛之中。”
徐臻愣了一下,接着停下了脚步来盯着贾诩看,满脸都是疑惑之色。 “何出此言?”
贾诩也愣住了,两人对视着。 大眼瞪小眼。 贾诩咂了咂嘴唇,疑惑问道:“取庐江之地,得水乡渡口,得养水利以富民,徐徐改军于此境,而后招兵买马,便可不断壮大,图扬州得淮南。”
“如此,方能为曹氏倚重,又可拒江东、荆州之兵,或南下先与争雄,与主公相背而战,各有所取,方可令天下大定?”
“你的意思是……自立?”
徐臻试探性的问道。 贾诩当即面色一白,顿时摆手:“我可没说自立!”
“你这话就是自立的意思!”
徐臻脸色严肃,顿时一板,“贾文和,我真没想到你跟随我这么久,居然还是这种心思!我本将心向明月!怎会有如此想法!?”
“你朝日心思祸乱天下!!难道百姓安宁,在你心中当真轻如鸿毛吗!?”
贾诩一时面色苍白,有些愕然。 这是怎么了这是,我说啥了?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还以为我料定你的心思了,这搞得真是…… “不过,方略倒是对的,”徐臻忽然一笑,让贾诩顿时心里一松。 “好方略,”徐臻沉吟了片刻,又点头肯定道,“好方略啊。”
说完直接走了,也没说贾诩能不能跟着,于是贾诩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徐臻的话。 不过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又小跑跟上去,凑近小声道:“君侯,好方略是什么意思?”
“您不会转身就告诉大公子吧?不会回去告知司空吧?”
徐臻皱着眉头微微后仰,“我是那种人?”
“没准——不是,绝对不是!”
贾诩当即笃定无比,执礼而拜,连连躬身。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吊着我啊,你这样我晚上睡不着觉的! “以后再说,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徐臻淡淡的说道。 带着贾诩进了铁匠营中。 蒲风等人连忙迎了上来,在昨日已经生建大熔炉,一日夜不休的融了原本庐江兵马无用的铁具,改了一百多副战甲。 他们刀刃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模具,所用的铁要比一半的兵刃多一倍左右。 但成形却差不多。 所以重量上,他们打造出来的刀已经有别于寻常的军中铁匠了。 哪怕是新兵用的刀,都要坚硬锐利很多。 “君侯,那件东西……” 蒲风看了一眼贾诩。 徐臻当即坦然开口道:“无妨,直说便是。”
“暂时做不出来,我们匠人无法解决机扩的问题,但力道的装置结构,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用盒顶结构如何?”
徐臻想了想说道。 “孔明先生也来说过,但是顶盒结构,内部的构造估计还需要精细巧匠,再给我们几日。”
徐臻长舒了口气,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让孔明来吧,他应该会有办法。”
徐臻坚信不疑,因为他要遭的就是诸葛连弩,这玩意逼亮子来思考,加上蒲氏这一个家族的天赋,或许有办法。 三年相处,徐臻对蒲氏这一家子深为了解,他们不是传统的铁匠家族,而是传承的匠人手艺,很多精细活也必然通晓。 “好!接下来小人一定加快赶工,为君侯铸利刃平贼!”
铁匠营自成一个小营,每个人都配备了战马,而且徐臻从军资之中给他们的俸禄等同于校吏,对于蒲风来说,这都是恩情。 更别说徐臻偶尔还会亲自教导蒲元,对他宛若子侄。 蒲氏一家人以及其所率的六十几名匠人,对徐臻也是心悦诚服。 “辛苦了。”
“不辛苦!”
蒲风当即回头,到灼热的火炉旁继续工作,此器进度既然有阻滞,徐臻也就无须再监工了,当即回头就走。 贾诩连忙跟了上来,道耳边柔声道:“君侯,我能不能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为何?”
徐臻头也不回的问道。 “这种事……为何要带我来看?”
“你自己要跟进来的。”
研究改良军备啊……贾诩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这种事当然只能秘密进行,等兵马以此立功之后,或才可被人知晓。 否则若是提前泄露出去,被人效仿,乃是泄露军机的大罪! 这种事,只有真正的心腹方可知晓,譬如他的徒弟诸葛亮,又或者是这些从一开始便跟随君侯的匠人们。 虽然君侯拿我当心腹,我很感动。 但老朽并不想知道这件事…… “我……” 贾诩一时语塞,顿时脸色无比难看,接着道:“那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了,君侯能不能第一时间在心中笃定,绝不是贾诩说的?”
“你觉得呢?”
徐臻盯了他一眼。 贾诩登时感叹道:“我今日真不该说话。”
以往讳莫如深,善缄其口……却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早该知道不能被君侯感动。 感动这情绪,真不该是谋臣该有的。 “那若是,君侯要怪罪,会如何惩罚呢?”
徐臻咋舌道:“让典韦、许褚、赵子龙带你一起跑步。”
贾诩:“……” “走了!”
徐臻回头看了他一眼,提起跑步,这小老头脸上全是汗,是以他笑着过去拍打了几下贾诩的肩膀,“唉呀,军中行伍之人,若无膂力岂能行军?你看你现在是否身体硬朗多了?”
“是,是,是是是……” 贾诩连忙点头。 “好了,不必多想,若是过几日,得闲之时,我再与先生深谈,此刻我还要去寻水乡雾缈,善音律之地,定有隐士在。”
“嗯?!”
贾诩忽然眼睛一亮,愣愣的道:“那,若是我知道此地,君侯能否当我今日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