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形体课的间隙,张栋谈及宋绵宇一事的原委,若辰便把自己所知的信息小声告诉了他并叮嘱他嘴严实些。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张栋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这小子真不够意思,闷声不响的什么都不说。早说的话就不会误会了。”
“老师都不相信,可能他觉得即便跟大家说了也未必有人会信吧。”
若辰说道。
“我信啊。”张栋马上接话,“其实我也听到过,我也没琢磨明白到底是什么声。”
“你也想知道对吧?”
若辰试探地问,“要不我们调查一下?”
“好啊。“张栋爽快地应道,“那就多整几个人吧,把傅妈、老袁,还有隔壁屋的都一起叫进来。”
“这拉帮结派的不太合适吧。”
若辰说道。
“怕什么。”张栋笑道,“人多力量大嘛。”
晚上练功结束后,302宿舍的休息室里召开聚会,除了袁泽凯还在站岗外,其他人都陆续到齐了。傅源拿出风干牛肉和奶酪热情地招待着各位来者,这是他妈妈前阵子寄来的家乡特产。大家边吃边聊,当谈到排练厅夜里传出声音的事,傅源提议可以调查一下,丁晔磊也随声附和说了些诸如邪灵作祟的不着边际的话。大家纷纷响应,最终商讨出一个方案: 为拨开这件事情的疑云,解除大家心中的困惑,张栋自告奋勇担任队长,他建一个微信群把所有人都拉进群里,由此成立了一支调查队代号“循声分队”。队内规定,即日起每个晚上,从两个宿舍各自派出一名成员两两一组轮流对此展开调查活动,被派到任务的成员必须在夜里保持清醒,以便随时联络。当下商议已毕,第一组成员名单已确立,若辰也在其中。 等就寝号吹响后,若辰躺在床上佯睡待声。夜幕落下,周围的一切笼罩在寂静之中。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感到有些疲倦,迷迷糊糊恍若置身无边的原野,原野上遍布纤长的苇叶随风轻轻摇摆,睡意像点着了柴草般徐徐冒烟,意识又如一阵疾风将它吹灭。如此反反复复不知过去多久,前方的苇叶丛中突然探出一张人脸,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若辰一下子惊醒,揉揉睡眼拿起手机,时间显示是13点整,他点开微信,只见丁晔磊给他发了信息: 我听见奇怪的声音了,收到请回复,门口走廊会合。 他马上回复“来了”,便起身披上外衣轻轻地走出宿舍。黑漆漆的夜空中,隔着淡淡的云层,一只没睡醒的“眼睛”迷蒙微睁着似在观察不安分的夜行者,朦胧的目光射在雪地里泛着白光。 丁晔磊身裹一件厚外套站在走廊里,见若辰过来轻声说:“外面真冷。我们待一会儿就回屋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好的。“若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这么晚了,查房的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这可说不准,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两个别都走神了,你专心听声音,我来盯着查房的,一有动静就马山撤。”
丁晔磊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递给若辰,“听过容易忘,你把它录下来。”
若辰接过手机开启录音功能,心想:这半仙做事果然有一套。 他抛开杂念竖起耳朵倾听,一个缥缈的声音仿佛从悠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梦幻的气息。它是轻柔的、漂浮的、慵懒的,又是暧昧的、迷离的、忧郁的,他不禁感叹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曲调,真应了那句“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个曲调是如此得扣人心弦,好像一个过来人娓娓道来地讲着不平凡的故事,若辰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它。 静谧的夜里,活动操场显得异常空旷。操场的中央有一个不大的圆形花坛,花坛里,一个树桩在积雪掩映下依然显露出来,它回环的年轮见证着时光的印记—— 这曾是一棵意气风发的柚树。 早在多年前,几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坐在花坛边上商量前程,他们一拍即合,决定毕业后要一起组建舞团创作优秀的作品。为留见证,在征得老师及负责人同意后,他们相约在花坛里种下了一株柚树苗。小树苗自扎根沃土,大家便轮流照顾它,每天都来问候它并发出由衷的赞美。就这样,它汲取着爱和期盼茁壮成长。 在小树苗成长的过程中,年复一年,不断地有老朋友来向它告别,也不断地有新朋友来跟它打招呼。它似乎长着眼睛能看的见,于是总是精神抖擞,给人莫大的鼓舞和安慰,任凭谁走过它身边都会情不自禁地夸一句:“这棵树长得真好!”
它是多么得意啊!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美好的心愿。这些可爱的朋友们,他们开心的时候围绕在它身边高谈阔论,难过的时候围绕在它身边互相倾吐,它默默地陪伴了大家人生的四季。
当它终于长成一棵茂盛的大树,又有几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坐在花坛边上商量前程,他们一拍即合,决定毕业后要一起组建舞团创作优秀的作品。为留见证,他们相约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它的身上。它似乎长着耳朵能听得见,试图用惊人的长势来回馈所有倾注于它的欣赏和信任。它是多么威武啊!树干挺拔而粗壮,树冠舒展又密实,如同一个身披绿甲的战士。每当柚子成熟,从树底下抬头张望,圆润的柚子密密地缀在绿叶丛中好似繁星点点闪耀夜空。摘下一个尝尝,清甜的果香顿时随风四溢。 往后,这棵柚树便在学院里出了名,学员们会经常结伴来看它,把它当做亲密无间的朋友。它是多么开心啊!迎着风摇头晃脑。然而自去年起,它一下子被冷落了。它盼望着再见到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听到他们商量前程,兴高采烈地说着毕业后的打算。可是,再也没有人问候它,再也没有人赞美它,大家的眼里好像已然没有它的存在。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它变得越来越憔悴,头也渐渐地秃了。风瑟瑟地吹来卷起它干枯的失落飘飞在空中,它抬着手臂簌簌地抽泣着,用纤弱的指掌紧捂着绝望到变形的脸,滴下一颗颗干瘪的眼泪。谁也不曾想到,原本光鲜亮丽的柚树会变得这般触目惊心,大家这时才又开始注意到它,难以置信地叹息着:“怎么会这样了呢?”从那时候起,学员们都开始担忧着这棵柚树。果然有一天,当排练厅里正播放着优美的音乐,外面却突然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让他们心里为之一惊,大家都听出来了,那是锯木头的声音。若辰一直忘不了那个声音,即便过去许久,它还会时不时地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问:“人的一生究竟是追求什么?”
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刻钟,丁晔磊看到若辰有些发呆的样子,因提醒:“你有在认真听吗?”
若辰愣了一下再仔细一听,它已经变调了,再不是最初听到的那个旋律。他反应过来这原来是变奏曲。变奏后的旋律没有了先前徘徊的忧伤,倒有种“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的波澜壮阔,呈现大千世界无与伦比的和谐。这个声音如同自然界奔腾的生命不断迁徙着,一种最原始的力量感召着他追随至四楼。他发现,原来站得越高可以听得更明朗。他仿佛听到海上的薄雾在阳光下消融的声音;听到一朵长在幽谷的花悄然开放的声音;听到一粒被风吹落的种子渗进土里的声音……他仿佛隐隐听到了洗尽铅华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世间没有一种乐器可以演奏出来。 若辰已经沉醉其中,他完全理解了宋绵宇为何会站在风里近半小时。这个声音的确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他想着,人的一生究竟要实现怎样的目标才算不辜负自身的价值?一分神,他恍惚又听到嗡嗡的嘈杂声,让他听不清眼下的旋律。再集中精力去听,它渐渐地微弱,然后消失了。 若辰静静地等待着,但这个声音没有再出现。一晃眼,他看到斜对面女生宿舍楼四楼的走廊里有两个身影,便用手指着小声问丁晔磊:“你看,对面有两个人,是不是她们女生也在调查这个?”
“没准是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查房的,我们还是撤吧。”
丁晔磊轻声说道。
于是,若辰和丁晔磊互相道过晚安各自回屋。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那只眼睛,它好像也在看着他。 次日上午,循声分队的成员又聚在一起,执行完任务的小组开始汇报调查结果。丁晔磊打开手机播放若辰录下来的声音,大家敛声屏气地听着,但除了夜里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听到。 “盐哥,你这是录了个啥?”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
“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是有听到音乐的。”若辰解释着,“我真的听到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个情况。”
话音刚落,大家都面面相觑,似乎在质疑他。 丁晔磊一看形势连忙接话:“盐哥说的是真的,我也听到了。”
尽管若辰已经说明了,但事实摆在眼前,大家终归还是半信半疑,就连他本人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这件事始终笼罩着疑云,多少透着一丝冰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