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找到泥巴,并把他安葬。”
尼古拉·特斯勒认真地注视着肖恩。
肖恩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会的。如果之后迷宫岛内一片安全,我会带你去他的墓前看看。”“谢谢你,肖恩。”
看来特斯勒真的很在乎这件事,他似乎本想握一握肖恩的手,不过还是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了肖恩。
晚餐前,肖恩趁着独处时间,通过血色蔷薇胸针,向艾莉雅报告了自己平安: “我目前一切平安,勿念。大约一周后会返回,照顾好自己。”传达更多话语徒耗珍贵神力,所以语句简短。
不一会之后,肖恩耳边传来了回应,是艾莉雅通过胸针送回的声音:“好的。”虽然回应简短,但肖恩听出艾莉雅嗓子有些沙哑,乖巧的答应声中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后隐约还有抽泣的尾音。 自己将近两个月没有音讯,前往的欧陆又传来各种乱糟糟的消息,这期间用蔷薇胸针联系也没有得到回音……看来她这次真的担心狠了。 肖恩有些心疼,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是怎么度过的。他暗下决心,接下来回去的这段时间要好好陪陪自己可怜的妹妹…… 作为主人,特斯勒为众友人准备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晚餐,食物精美可口,众人相谈甚欢。当然,这顿宴会上的肉类来自于进口,不再是那个可怕加工厂令人生疑的产品了。 喝了一些白葡萄酒之后,一向行事洒脱的亚瑟,再次一扫探秘者隐秘作风,在晚宴上展示了这次旅程他们最大的收获——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本。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那是一本有关于拉莱耶的游记和指南的时候,无不是屏住呼吸,眼睛都直了。 有关拉莱耶的游记,不亚于有人详细介绍了真正的地狱。 当然,虽然都知道这个文本的稀奇和珍贵,但普通人并没有一睹究竟的想法——毕竟,即使只是稍加阅读那些用绿色墨水写就的文字,都有可能让自己在当晚的梦中误入那座大城。 再疯狂的狂想者,也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冲动。 众人怀着敬畏而好奇的目光看着那个古旧的本子,一起举杯恭贺自拉莱耶的返回,以及完成斯特拉遗愿这桩丰功伟业…… 晚宴结束后,意犹未尽的人留在了客厅中继续抽烟、饮酒和聊天。肖恩则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有些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洗漱之后,他看见奥莉薇面对幽蓝色的海水坐着。 纤细的少女转过头:“阅读者,劳驾。”
她微微低头,掀开白发,露出了精致后颈上那个钥匙孔。
肖恩会意,拿出青铜钥匙,小心地将其插入锁孔之中,然后轻轻旋转——精工少女的核心飞轮隔一段时间就要上发条。 一开始的旋转感觉很松弛,随着吊坠尾划过每一角度,传来连绵的咔哒声,像是在拧紧一个八音盒,让人感觉松弛而愉悦。 肖恩的视线落在了奥莉薇的身上。透着光的海水照亮了娇小的躯体,肖恩能在那反射着克制光芒的炼金金属表面,看到一道道如同河脉图般的疤痕。 还有最新的一道,如同绶带一般贯穿左肩和右腹,愈合线像是微微隆起的淡金色山脉。 都是奥莉薇受过伤后弥合的痕迹。即使那些神奇的金属有自我记忆和复原的特性,但每一次复原都还是会留下疤痕。 “奥莉薇,你会感觉疼吗?”每次遭遇躯体碎裂,她都是面无表情。肖恩一直不忍心问这个问题。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说道:“会。 “但疼痛是必要的。”她如此补充道。
似乎发觉阅读者沉默了,她转过头来,红瞳微亮,像是某种纯真无邪的幼兽:“肖恩,不要为我感受到的疼痛担心。 “担任秉烛人的奥莉薇是很幸福的。”肖恩还在旋转钥匙——指尖传来的阻力变大了些。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在博物馆静坐的时候,我能听见心里的嘀嗒声。”
“嘀嗒,嘀嗒……”奥莉薇模仿着,像是在模仿一根秒针。 “也许那个时候我只是一台座钟吧,每分钟跳六十下。我在黑暗中数着它度过,我数到六十二亿多的时候,门打开了,脖子后传来了上发条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了你……”她开心地转过头,似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定要看着肖恩。 “我成了你的秉烛人……”像是在描述一个好梦,“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在夜风神殿里站到了石台上,成了一名女神。 “我在入会仪式中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和所有读书会的人们在一起。”
“比起在黑暗中数着嘀嗒,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生锈,疼痛算什么呢? “疼痛是必要的,甚至疼痛…… “原来也可以是幸福的。”
似乎说得有些露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而且,肖恩会心疼我。 “秉烛人的意义明明是为了阅读者牺牲,可是,真可笑——肖恩竟然叫我不要总是冲在最前面,还总是保护我…… “就像买了一本书,却舍不得打开阅读似的。”
咔哒。发条上满了。他将青铜钥匙妥善收好。 “奥莉薇,你……” 她疑惑地转头,总是那样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了阅读者? “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肖恩凝视着她,仿佛看见了艾莉雅,看见了一丛在风里摇曳的花,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不,我说错了——”他又摇摇头,“你已经是个真正的人了。”奥莉薇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见肖恩靠近了,自己的额头轻轻一暖。肖恩以前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肖恩…… 她抱住了阅读者。两年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可以抱一个人。 那感觉真好。踏实、宽大、温暖,像是鸟儿飞回了巢。 在她的巢中,秉烛人闭上了眼睛。 嘀嗒、嘀嗒,她还是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声音,但那声音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了。时间从无止尽的坠落细沙变成了一种礼物。她感激这每一秒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