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而徐长生现在就有两条华丽的死法等待他去选择。
被鬼面人的钝器斧头砍碎脑壳,还是被下面的白色影子吞入腹中?
上面的船板上又多了一个鬼面人的脑袋,只不过这次的声音陌生又冷漠:“他若是再不上来,收了绳子。”
另一个鬼面人应和了一声,转过头冲着水下指了指,示意徐长生快些做出选择。
徐长生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待遇,哪怕是在麒麟鬼窟里面等死也不曾这般残忍决绝。
不过徐长生这次没有像婆娘般哭鼻子,并不是他已经变的足够坚强,而是身边不再有可以哭诉的对象,换句话讲,这次他连依赖的倚靠资格都没有。
他还是选择上船,毕竟左右都是死,他宁愿去豁出性命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船边的鬼面人见他开始攀爬,适宜地往上拽绳子让他快些上来。
徐长生忍着胳膊的剧痛爬上了船,两条手臂已经淌了一路的血道子,现在像脱臼一般耷拉在身体两侧,远远看去有些像行尸走肉的畸形粽子一般,连身边的鬼面人似乎都被吓了一愣。
“先看着他。”
方才发话的鬼面人吩咐了一句,便开始朝着下甲板走去。
徐长生这才发现,原来船上还滞留着几个鬼面人。他抬起脑袋往远处的海面张望,看见雾霭深沉的海平面上,隐隐约约有着几盏炽白色的信号灯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往这里扫过来一下,像监狱的炮楼巡防一般规律。
徐长生心里有了一些谱子,看来鬼面人还有事情没办完,有可能是找一些什么东西或者是其他一些目的,不远处的快艇就是很好的例证。这些人最终一定会用救生艇离开轮船,但是现在很明显他们还不想走。
“我们先聊聊天小家伙儿,这一晚上开工太累了,先不着急剁死你。”
徐长生身边的高个子鬼面人似乎是有些玩味,将手里的斧子别到屁股兜上,泰然自若地坐到了甲板的地面上,毫不介意上面那层黏糊糊的血污。
他伸出手简单地抹了几把,将身旁的血污往四周扫了扫,之后拍了拍地板:“来,先陪爷爷说说话儿,不然一会儿你被剁个稀巴烂就没什么意思了。”
徐长生被他这种变态嗜好搞得脊背发寒,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破罐破摔起来,当下也不迟疑,朝着鬼面人的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是啥子,赏金还是孟尝食,或者是那帮土耗子?”高个子鬼面人瞧着他的手臂半晌,喃喃地问出了一句话,话中所提到的都是古七盟里的职业。
徐长生被他这句话问的反倒是懵住了,仔细寻思了一番,料想自己时日无多,也就嘴上不加忌讳了:“我是摸金校尉!”
高个子鬼面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小壶,里面是高浓度的烈酒。
他嘬了几口,又将剩下的酒浇在徐长生手臂的伤口上,剧烈的灼烧感令徐长生疼的哭爹喊娘,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在他的斧子刃上。
“都快死了还这么欢实,别他娘的跟叫春似的搅大爷烦心!”
高个子鬼面人说着给了徐长生一个暴栗。
徐长生早已经万念俱灰,当下索性不再搭理身边人,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这反倒是让高个子鬼面人心里发堵了一下。
远处的其他鬼面人似乎在测算着一些数据,徐长生本不想去搭理,奈何身边的高个子鬼面人一个抓领子就把他拽了起来,粗暴扯着他走到了夹板船舷边上。
其他的鬼面人也已经赶到了这里,都趴着船头往下瞧看。
徐长生本来不想再睁开眼睛,奈何鬼面人抓着自己的衣领卡住了脖子,没过多久脑袋充血不得不撑开了眼眸,恰巧瞧见了水下的场景,但是这一看又险些吓掉了魂儿。
此刻,水面。
轮船的四周全部都是雪白精赤的鬼影子,密密麻麻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它们光洁发亮的脊背连成一片,呲着紧凑密布的獠牙疯狂地咀嚼残肢断手。
徐长生生平只在书本里见过这种生物界的大场面,而且他喜欢看的是角马大迁徙,他早些年懦弱的性子也只能看这种任人宰割的生物品种。
不远处的几个鬼面人正在测算着某些具体数据,似乎对鲨鱼的出现一点都不感惊讶,反而像是司空见惯的例行公事一般神色如常。
徐长生注意到,海里面的鲨鱼非常与众不同,这里的鲨鱼和他平时读过的鲨鱼有些结构变化,它们的口非常接近端口,侧面的线纹呈现一种律动规则的沟状,不同于一般鲨鱼有五个腮,这里的鲨鱼竟然有六对腮孔。
它们的牙齿呈现的是“山”字形,体长大概在一米六左右,徐长生从那些鬼面人的对话里面听到了些许风声,貌似这种鲨鱼是生活在600米下的深海,学名叫做褶鳃鲨。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徐长生的脑袋嗡的一声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虽说不大了解这种鲨鱼,但是能够在浅海出现深海褶鳃鲨的海域他还是知道的,因为这种海域全世界只有一个,他恰巧之前也读到过!
脑子里的信息快速过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如今是在哪里!
按照常理他不可能会知晓这种物种,但毕竟是和日本毗邻的华夏儿女,平日里小日本的消息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一阵子日本投降事件闹的热火朝天,因而徐长生对于它所在海域的消息了解的多了一些。
太具体的内容他已经想不起来,但是有几个重要的信息点他还是知晓的。这种鲨鱼在日本静冈县沼津市附近海域出现过,那里有一个淡岛海洋公园,游客众多因而很容易发生安全隐患,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知道了这艘船如今的动向了。
在日本海上,正去往日本静冈县!
徐长生望着远处的鬼面人,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手上的那些数据,又打量了一下他们那种见怪不怪的眼神,总觉得这眼神似乎从哪里见到过!
一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是脑子很空,越是想越想不到具体出处。
透过这些眼神,徐长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看透了什么事情,但是脑子里依旧是雾气昭昭,这种被疑惑困顿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他已经吞下了那么多的疑团,眼下已经有些感到恶心了。
他将心里面的奇怪感觉暂时压下,鬼面人做好了测算,纷纷开始从甲板船头撤了下来,徐长生惊讶的发现,就在他思索的片刻时间里,下面的海域已经没有了鲨鱼。
所有的残肢断手全部被这些畜生吞噬殆尽,它们进食完毕之后返回了深海,而剩下的红色血水被这些畜生猛烈的搅动过后,渐渐变得稀释淡化,海风一吹,最后回归蔚蓝,似乎方才的大屠杀只不过是一场重口味的玩笑一般。
海水干净整洁,罪恶被深沉掩埋,这是一场以畜生开始又以畜生结束的血腥杀戮,当然作为一切的指使者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人面兽心的畜生。
徐长生不晓得这种褶鳃鲨是不是鬼面人饲养的,如果是的话那么这种饲养方式也真的是惨无人道。
但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种泯灭人性的罪恶已经被巧妙地带入了六百米深海,大自然和智商低下的肉食性动物被无知的利用,成了掩盖原罪最理想的放逐所。
他想起了邹先生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是人心。
方才语气冷漠的首领鬼面人回看徐长生,手上的斧子依旧是冰冷卓然。
徐长生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竭尽全力地调动自己的麒麟眼,想要临死前找个人陪自己走黄泉路,虽说这条路他在梦境里走过好多次,但还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
就在此时,下甲板里面突兀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声音穿透耳膜一直飘荡到远空的血腥空气里,首领鬼面人似乎有些惊慌,伸手招呼了身后的几个跟他走,这边指了一个瘦弱鬼面人道:“你留下,跟他把这小子杀了,马上跟过来。”
那个鬼面人非常纤瘦,闻言答应了一嗓子,提了斧头晃悠悠地就奔着徐长生砍来!
与此同时,下甲板里面的凄厉叫喊越来越清晰。
没过多久,一个鬼面人慌乱地跑了上来,手上拿着一个滴血的葫芦。
他摘掉面罩,露出了一张过度惊吓的脸孔。
“怎么回事?”
首领鬼面人匆忙地问道。
拿着葫芦的人一下子就神经崩溃起来,又哭又嚎地大声叫嚷:“下面的......下面的弟兄......全都被葫芦杀死啦!”
首领鬼面人闻言心中一寒,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的那个葫芦。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发现那个拿着葫芦的人不再说话了,没过多久,竟然也七窍流血起来......
死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了手脚,首领鬼面人跑到那个死者身边看了一眼,转过身子望了望徐长生,眼神透过鬼面具传递出来,阴翳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先等等,留着他。”
他说了话制止那个瘦鬼面人,转身捡起地上死者的鬼面具,将葫芦托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徐长生的身边。
方才和徐长生聊天的高个子鬼面人也知趣地躲到了一旁,静默伫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拿着它。”
首领鬼面人毫无感情地命令徐长生,很显然他要知道这葫芦是怎么杀人的,而徐长生很显然成为了最合适的小白鼠。
徐长生走到现在已经万念俱灰,首领鬼面人这也算是又给自己提供了一种新鲜死法。
他现在感觉有些解脱,毕竟家里死了十三口人令徐长生难以释怀,这下子连死亡都要这般痛苦诡谲,徐长生认为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报应。
“他的手动不了了,帮他把手放上去。”首领鬼面人对身边手下说道。
徐长生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个近在咫尺的滴血葫芦,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和欲望,就这般在鬼面人的帮助下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