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小春咧着大嘴,背后是冲天的烟尘与耀眼的火光。
他和徐长生的脸颊相隔不到一只手掌的距离,嘴巴里混合着血腥味的污浊口气一阵阵的往徐长生脸上喷吐。徐长生吓得连尖叫都不敢发出,毕竟这种场合就算尖叫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虽然懦弱但绝对不是傻子。
两个人就这般互相对望凝视着,佘小春不断长大嘴巴,一条滑腻腻的鲜红舌头朝着徐长生舔了过来。
徐长生知道这人是着实碰不得的,立刻警觉的挪动身子往后退,不过肌肉拉伤的厉害,全身都是淤青和肿块,每蹭一下那种撕裂的摩擦感都会疼得脑袋一个激灵。
佘小春似乎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伤得不轻,行动起来也是步履维艰。
徐长生到处乱摸,想要找到令狐狩他们携带的武器,慌乱中被一个尖利物刺扎了一下,心里一喜捡起来瞧却发现是方才苏腾龙用的注射针管。当下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东西,便只有握着注射针,用针头对准渐渐靠过来的佘小春。
佘小春比徐长生伤得重些,这对于徐长生来说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徐长生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感,肌肉与身体的屈伸愈发的滞涩。
佘小春见徐长生往后蹭着越来越远,心里着急一个猛扑便冲着徐长生的脑袋咬去,一头散碎的乱发和那条血红的舌头在空气里飘荡乱甩,他的眼神放肆而又疯狂,像极了一头发了情的非洲狮子!
徐长生吓得举起注射针胡乱一捅,一股粘稠的汁水喷溅在了自己的眼睛里,一时间整个视角都成了一片混合着黄浊污血的血红世界。
徐长生心里念叨,这下子不死也要变怪物了,心里堵得慌也顾不得害怕,用那双血红的双眼瞟向自己的手,发觉这胡乱一刺正好穿透了那条恶心人的油腻舌头。
当下心里一横,直接握紧注射针管往上一挺,把那条舌头连带着肿胀的上嘴唇一同钉死在了上牙膛上!
佘小春吃痛又苦于叫不出来,在那里手舞足蹈地想要把针管抽出来。徐长生借着机会朝他的肚子上猛踢一脚,一下子给他踹了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倒在了一旁。
徐长生刚想借着机会喘口气儿,面前竟又多了两个人影儿,忙用袖子胡乱擦了两把仔细一瞧,竟然是苏腾龙和邹先生。
这两人伤的都不轻,不过到底是比令狐狩好太多了。
只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邹先生毕竟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的人,经受这么大的爆破波及竟然还能有力气行动,徐长生不由开始胡乱脑补起他年轻时候是如何的精力旺盛,不过对于这个经常宅在家里的少年来说,脑补的画面可能有些违禁内容。
邹先生自然不知道徐长生在那边瞎想什么,和苏腾龙两个将佘小春脖子上的登山绳又紧了紧,剩下的绳子将其五花大绑成了一个俄罗斯套娃。
“还有没有苯巴比妥?有的话再给他来一支。”
苏腾龙摇了摇头,绑完了佘小春也彻底是累得有些脱力:“本来就没准备太多,所有的药量都给他打上了,如今看来不怎么奏效。”
邹先生盯着佘小春瞧了一会儿,又走到令狐狩的尸体前探视了一下,随即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苏腾龙明白事理,也不去打搅他,径自去找到了自己的医药箱,给徐长生换上了药,又去查看胡铳子的伤势。
谁知手刚一碰胡铳子身上的脓疮,胡铳子魁伟的健壮身子直挺挺的突然坐了起来,像是诈尸一般把苏腾龙饱受惊吓的小心脏给再一次深深地伤害了一遍。
苏腾龙吓得大叫了一声“妈呀”,瘫坐在地上抱着头不敢看他,胡铳子并没有去管苏腾龙,他先是望着令狐狩的尸体盯了半晌,过了好久才转过脑袋情绪低沉的对苏腾龙说道了句:“抱歉,当过兵的人,睡觉时身子不能被人随便乱碰,若是我现在身上有刀你早就死了。”
“这个我懂,我懂得......”
苏腾龙吓得寒蝉若惊,不住得应和着。
胡铳子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那所农舍里,不多时手上拿着一堆碎裂的弹片外壳走了出来。
“一块是50毫米pak38反坦克炮,一块105毫米轻型榴弹炮,还有这几枚是更为悠久的加农炮,都是日军的制式装备,只不过很多已经哑火受潮,爆炸的应该是其中的加农炮。”
“猜得不错的话下面以前应该是个兵工厂,剩下了几颗,被我们烧房子给点着了一个角儿,雨季刚过去不久,应该是渗水形成了一个受潮面所以并没有蔓延到下面,当然即便是蔓延到了下面我们也听不到。据我猜测那个沙丘所说的在土中应当和这个地下工事脱不了干系。”
胡铳子有条不紊的分析着,只不过面庞上一点喜悦的表情都没有。
邹先生接过来盯着瞧了半晌,也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观点:“说的不错,按理说我们之前的猜测是沙丘应当在山中,而且是有水源的地方,先生本来心想着和那位小友商议一下是走这水路还是分头进山,不成想这误打误撞还真真是少了不少的功夫儿,不过倒也可惜了了一个不错的后生英才......”
邹先生说道令狐狩时神色也是一黯,也不知道是真的悲伤还是逢场作戏,总之面子上算是表情充足。
徐长生悄悄地走了过来,拉着胡铳子的衣角小声问道:“胡爷,令狐......令狐没了,咱们还继续往下走吗?”
胡铳子一听这话立时便要发怒,吓得徐长生急忙跑了开来。
胡铳子那狰狞的面容不断地抽搐着,最后又望了望令狐狩的尸体,重重叹了两口大气。
“罢了!罢了!俺是粗人,不能和你们这群儒生一般矫情,这人死了便是死了,多说无益,都是自个儿骗自个儿,令狐活着时候满嘴听得都是假话,死了俺可不能再让他耳根子不清不净的!”
说完,他像小孩子一样使劲地抹了抹眼泪,站在那里自己生着闷气,倒是还真有那么几分赤子之态。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为难小友,只不过这活计既然已经接了,作咱们这行当的便要对得起自己的手艺,本来就是每天都提着脑袋过日子,丢了性命的搬山人比星星还多,看开就好。”邹先生从旁劝慰道。
“如今逝者已逝,你们两个是打算就这般卷铺盖走人,还是休整一下跟着先生我继续把这趟买卖做了自己选择,放心跟着老夫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们的。”
徐长生不说话,知道自己即便是没了令狐狩也不是做主子的,胡铳子站在那里寻思了半晌,一拍大腿吆喝了起来:“干!为毛不干!这活计是令狐的命根子,俺得替他弄个明白,不然他死了都不得个安生,俺可不能这么做兄弟!”
他说完就拍了拍身子,也不理会邹先生径自准备进那火圈子里去,邹先生知道他冒失莽撞,他生平最忌讳别人不对自己唯命是从,不过令狐狩尸骨未寒倒也能理解。
邹先生上前将胡铳子给硬生生托拽了回来,这胡铳子的力气也着实不小,蛮横劲一上来差点给邹先生反拽个趔趄。
“你这年轻后生也太不知礼数,如今外面儿全是军队,你进去了下边儿若是个死胡同,可算是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坑埋了,我的人死的七七八八,又没有相应的装备,下面的情况还没有真正的打个照面儿,这兽医大夫又不是什么脱了嫌疑的主儿。”
周先生顿了顿,接着往下劝说。
“再者说咱们现在即便是能下去,就这一身的伤也走不了多远。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小兄弟的一双眼眸可染上了佘小春的血,你那兄弟若是还在定然已经被你给气昏了头,你若不听劝便随意,最好把这小友的尸首顺便捎带下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邹先生这话糙理不糙,胡铳子本来就没什么主见,令狐狩一死又没了主心骨,当下也不反驳,朝着邹先生赔了个不是:“那您说现如今俺们咋个办法?”
邹先生这才干笑了两嗓子,只不过声音着实是不大动听:“跟着我不会亏着你便是了,兽医大夫,那后生的眼珠子里进了毒血,你先去清理一下再回来,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是让先生我耳根子不舒坦了便立刻杀了你,知道吗?”
苏腾龙吓的诺诺连声,为徐长生做了紧急处理之后便恭敬的在一旁候着,邹先生对他的表情非常受用,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且问你,前些日子那水里面的尸体是不是你们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苏腾龙听闻这话连连摆手:“回禀大爷,真的不是小的,那人是我们的人不假,他叫鸠头陀,是我们这次的排头兵。这趟活计是从黄三爷的传人那里接的,我们的牵头儿叫鸠罗刹,是那死者的姐姐,这姐弟俩向来不和,我们都是知道的。”
苏腾龙边说着边用眼睛偷瞟着邹先生,见后者没有什么表示便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这鸠头陀在这里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不过并没有告诉鸠罗刹,等我们后续赶到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带着装备跑路了,鸠罗刹后来捉到了他,下场大爷你们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多加赘述了。”
“你的意思是那鸠头陀想要吃独食儿,然后被你们那鸠罗刹做掉了,之后那传人又找上了先生我,和这个死去的小哥一起去走这趟活计?”邹先生顺着他的话说道。
苏腾龙不住的点头,按照他的说法,那鸠罗刹从鸠头陀身上拿走了线索,已经带着一行人先行下了水,苏腾龙不识水性被留在这里蹲点儿。
邹先生又问了他那战术符号的事情,苏腾龙说道:“那是应黄三爷的传人的要求给后来者留下的线索,只不过鸠头陀还没来得及做记号就死翘翘了。”
“按那传人的说法,这活计不是一两拨人能够搞得定的,我们算是所有队伍的大牵头儿,本来说好的一旦有了线索就留下这个,不成想被鸠头陀一同带到水里去了,还好这位爷你们又有幸寻着了。那传人说了,只要找到沙丘,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有钱分,所以我们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邹先生打住了苏腾龙的话,吩咐他去继续照看徐长生的伤势,自己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说不出的阴翳。
一旁的苏腾龙这时却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惊叹,惊扰的邹先生一时间有些恼怒,刚想指责却又说不出话来,伸出的手指也凝固在了灼热的空气里。
在他和苏腾龙的面前,徐长生的一双眼眸......竟然在发生自燃!
本来溅入眼球的血液全都被灼烧的干枯滞涩,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的抖动,被两粒滚烫的眼球烧的热气滚烫,在灼热的气浪烘托下随风飞舞。
更加奇怪的是,徐长生好似没有任何察觉,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眼球上的火焰烧到了头发,一时间整颗头颅像火炬一般烧的炽烈耀眼,整个人像是来自于九幽地狱的勾魂使者一般,朝着令狐狩的尸体缓缓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