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大人贸然进宫，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大秦使者一事吧？”赵洹把玩着那封译好的书信，眼皮也不抬一下，询问道。
贺兰朗自知瞒不过，索性直接道：“朝堂议论纷纷，说陛下罢朝是因为宠幸一个宫女，微臣……”
“呵。”赵洹一声冷笑打断他下面的话，“寡人对待朝臣还是宽泛了些，这群人不管朝政大事，倒管起寡人的床帏之事了。”
“陛下言重了，前朝与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正本清源，自是该从后宫整顿起。”贺兰朗故意反驳他。
赵洹怒极反笑，“贺兰大人知道宫规戒备，怎么就不知道离后宫女眷远点，免得惹人非议？”
“陛下说的女眷是萧姑娘？”贺兰朗懒得再打哑谜，直接一句话戳破他的弦外之音。
又道：“萧姑娘心思澄明，对微臣坦诚以待，外人何来非议？”
赵洹脸色阴沉，他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萧月眠对你倒是心思澄明，不知你对她是否也如此，一心以朋友相待，绝无二念？”
“贺兰大人还是做好分内之事吧。”赵洹嗤笑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身，负手一步步走到贺兰朗面前，轻飘飘道：“权势，女人，这世间的一切，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正所谓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及。”
贺兰朗抬起头，清冷如月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亮光，四目相对，空气里突然掠过一股寒流，气氛骤然变得冰冷严峻。
——“贺兰大人，你说是吧？”
萧月眠一踏进膳食局的门，就看到王司膳正拿着藤条，劈头盖脸的抽在小福子身上。小福子已被他抽的皮开肉绽，衣服上也渗出斑斑血迹。
“住手！”她怒叱一声，上前夺下王司膳手中的藤条，像母豹护住豹崽一样把小福子挡在身后，质问王司膳道：“你为什么打他？”
“这贱皮子偷东西偷到我头上，难道我还要饶他？”王司膳一瞪眼睛，将一袋红花丢到萧月眠面前，道：“我亲眼看到他偷东西拿到宫外变卖，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萧司膳难道要包庇他？”
萧月眠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所谓的人证物证一定是王司膳栽赃嫁祸，膳食局的人都知道她和小福子交好，所以王司膳借此打压她的锐气。便理所当然把红花捡起来，问小福子道：“小福子，你实话实说，这红花是你偷的吗？”
一时四周寂寥无声，有小宫女要开口添油加醋，赵司膳只斜睥一眼，便不再有人敢说话。
小福子抽噎着，半晌才点点头，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哼，“月姑娘，是我偷了红花，但是……”
“你看，他自己也承认了。”王司膳听了这话，更是底气十足，“萧司膳，你不会因为与他私交甚好就包庇他吧？”
韦疏辞看出萧月眠的难堪，摇着扇子走到几人面前当和事佬，“王司膳，你也不必如此动怒，一袋红花而已，又不值几个钱，更何况这小太监兴许有苦衷也说不定？”
听到苦衷二字，小福子捣蒜似的点了几个头，情真意切道：“月姑娘，并非是我贪图钱财偷盗红花，我换钱是为了补贴宫外的母亲，她得了重病，身边又没有人照顾，现在手头连抓药的钱都没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病死啊。”
偷盗行为虽然事出有因，但宫规在此，萧月眠也难以置喙。总不能让王司膳继续打下去吧？这要是闹出人命还得了？萧月眠前后为难，正垂着头苦思冥想琢磨对策，忽然身边的人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齐刷刷山呼，“参见圣上，吾皇万安。”
赵洹怎么来了？萧月眠赶紧跪下行礼，暗想他还真是及时雨，哪儿有事哪儿到。
赵洹来膳食局可不是为了主持公道的，他刚和贺兰朗吵架占了上风，心里得意的很，正想着和萧月眠分享这份得意，顺便问问她和韦疏辞之间有什么交情。没想到一来膳食局就撞上了这出闹剧，只好赶鸭子上架帮忙收场。
他见过小福子，知道这小太监是萧月眠的跟班，心想一会儿断官司拍板，自然也是偏袒这小太监多些。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上前，装模作样问道：“怎么回事儿？”
不及别人开口，韦疏辞已经叽里呱啦的把事情讲了一遍，赵洹心下了然，点点头道：“寡人知道了。”
他不说话，在场无人敢多言，都屏息静气，等着赵洹开口。
“小福子偷盗红花，是为一罪，王司膳知情不报，反而滥用私刑，是罪上加罪。”赵洹道：“依律罚小福子仗责三十，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听到小福子被罚，王司膳小人得志，刚要跪下大呼陛下英明，这才听赵洹不急不缓又道：“王司膳知法犯法，滥用私刑，仗责三十，罢免司膳职位。”
这回轮到王司膳傻眼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从掌事一路被罢免，现在成了个无职无位的闲杂宫人，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皇上开恩啊，”王司膳一把抓住赵洹衣角，鼻涕一把泪一把，“看在奴才曾经做过掌事的份儿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饶了奴才一次吧……”
赵洹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拍拍手唤来门外执勤的禁卫，二话不说拖走王司膳领罚去了。
王司膳被拉走，众人却迟迟不散，韦疏辞打着哈哈道：“行了，该罚的也罚了，你们快散了吧，若是错过送膳的时辰，一会儿还不知道谁要领罚。”
“散了吧散了吧。”赵司膳也附和道。
众宫人连忙作鸟兽散，小福子叩谢皇恩，起身踉踉跄跄走出膳食局领罚，萧月眠看他蹒跚的背影，一时心头不忍，悄悄和赵洹道：“皇上，你能不能免了小福子的责罚？”
“不能。”赵洹拒绝的干脆利落，“寡人是天子，一言九鼎，如今口谕已下，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小福子偷盗也是为了宫外重病的娘亲啊，难道就不能看在人伦之情的份儿上，法外开恩，饶他一回吗？”
“不能就是不能，宫规祖制在此，你求寡人也没用。”
顿了顿，他问道：“你明知道宫规森严，圣命不可违背，为何还要求情？”
萧月眠叹了口气，“我和小福子是朋友，他帮了我那么多次，我却一次都帮不上他，怪愧疚的。”
“朋友？”赵洹听罢仍是摇头，闭了闭眼，抬眸话锋一转道：“萧月眠，寡人觉得你这个朋友十分不可靠。”
“才不是呢。”萧月眠辩驳道，“小福子虽然为人懦弱，但是心地很善良，当日我被你贬到宫巷做苦役，受人排挤吃不饱饭，只有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给我送吃的。”
赵洹心头震了震，“受人排挤吃不饱饭，为什么不来找寡人？”
萧月眠一个大白眼翻过去，阴阳怪气道：“我亲爱的皇帝陛下，您都恨我恨到把我贬成苦役了，我哪敢腆着大脸再去求您啊，万一您一个不顺心把我杀了怎么办？”
赵洹说这话本是好意，却被她奚落了一顿，虽然心里知道萧月眠并无恶意，但还是有些无奈，“萧月眠，你这张嘴怎么这么硬，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想听好听的？那就去找你后宫的那些妃子啊，她们一个个巧舌如簧，说话比唱戏都好听。”萧月眠嘿嘿笑，“您说是吧？”
“歪理邪说，净是混账话。”赵洹斥她。
“你一说起后宫，寡人倒觉得对王司膳的责罚还是轻了些。”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