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声尖叫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瞬间打破小福子的美梦。
“小福子,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太监的衣服?”
他一睁开眼,就看萧月眠展开一件外衫,先是抖了抖,然后往自己面前一推,惊恐道:“我没看错吧,这是太监的衣服对不对?”
小福子揉了揉惺忪睡眼,接过衣衫仔细瞧了瞧,道:“月姑娘,我看这衣服的主人官阶甚高,恐怕不是寻常的太监。”
“废话,他大半夜来御花园,还把衣裳披在我身上,怎么想都不是寻常太监能干出来的事啊。”萧月眠哭笑不得。
这该是什么样的画面啊?月光下一个太监深情款款,大步而来,见此地夜深露重,所以把外衫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更何况,她和小福子违反宫规,又是燃火又是饮酒,这个披衣之人竟也没有上报,而是全当没看见,就这么把她们俩放过了?
要说这人没什么企图,萧月眠是不信的。而且一想到他为她披衣服的画面,她就不禁老脸一红,这、这也太暧昧了吧?
早在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听说过宫中常有寂寞的宫女和太监,私相授受结为对食。而后宫本应该是个无情的地方,多情难免多生事端,所以先皇尤其厌恶宫中对食,下令严禁此事,倘若抓到,便是死罪。
萧月眠脸都绿了,身上顿起一层鸡皮疙瘩,苦着脸道:“莫不是有太监看中我了,要和我结为对食?”
她这么一说,小福子脸色也变了,“不会吧,结对食可是死罪。”
“小福子,你看我模样长得如何?”
萧月眠往小福子面前一凑,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她一双眸子波光流转,琥珀似的,日光下熠熠生辉。这样目不转睛的注视,竟生生把小福子盯得满脸涨红,他磕磕绊绊答道:“月姑娘,极、极美,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美的女人。”
“那就对了。”得到满意的答案,萧月眠直起身,右手攥拳,重重往左手掌心一碰,斩钉截铁道:“定是哪个太监鬼迷心窍,贪图本姑娘的美色,所以要和我结为对食!”
小福子嘴角抽了抽,“月姑娘,一件衣服而已,你这猜测是不是太夸张了?”
“你还小,”萧月眠伸手捂住小福子的嘴,目光炯炯道:“大人的事儿,以后你就懂了。”
小福子只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乖巧的仰起头,听萧月眠又说:“小福子,麻烦你帮我查查,这到底是谁的衣服?”
她身份特殊,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真有太监看中她,那就代表着,她日后一举一动难免受人关注,所以一定要找到为她披衣的人,就算不能劝退他的心意,日后行走后宫,尽量避免与这人接触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小福子挣脱萧月眠的掣肘,面带难色,似有拒绝之意。
“你要是帮这个忙,我下次给你做鸡骨架吃。”萧月眠循循善诱,“到时候啊,我会炸一锅热油,把鸡骨架裹上面浆,放在油里炸熟,再拌上孜然粉辣椒面,配上香草碎……”
“我、我帮还不行吗!”
小福子咕嘟咽了口唾沫,然后点头,有些勉强的应允下来,“咱俩先说好,我可不保准能不能查到,但是你这鸡骨架可逃不掉了。”
“小事一桩!”萧月眠一口答应下来。
小福子倒不辜负萧月眠的期待,这日下午,他便趁着倒泔水的空闲来到绮竹阁,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萧月眠。
“据我所知,太监之间的衣裳也是有品阶的,像我这种没品没阶的,只能穿粗布衣裳。但是过了五品,就可以穿豹袍。”
看萧月眠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知道她肯定听不懂,小福子还解释道:“就是他们衣服上会绣一只豹子的图样。”
“到了三品,便可以穿蛇袍。尚宫局的大掌事,大多都可以穿蛇袍。”小福子清了清嗓子,故意卖关子道:“等内官位份三品再往上,衣服就又不同了。”
“这衣服上绣的是一只白鹤,”萧月眠看着手中的衣裳,若有所思,发问道:“小福子,那什么人可以穿鹤袍呢?”
小福子眉毛一挑,“月姑娘,我说出来保准吓你一跳。”
“只有一品内官,才可以穿鹤袍,而放眼宫中,一品内官唯有一人。”
说到这儿,小福子压低声音,趴在萧月眠耳边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公公,秦保秦大人。”
萧月眠如遭雷击,手上的衣裳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脑海中深情款款的太监变成笑容可掬的秦保,再记起往日秦保一口一个萧姑娘的神色,此时明明是盛夏三伏天,萧月眠却猛的打了个冷颤:糟了糟了,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她绝不能任由这件事朝奇怪的方向继续发展,为今之计,一定是找到秦保,义正言辞的把衣裳还回去,并且明确的告诉他,他们俩是绝对不可能的。
几乎没有半刻迟疑,萧月眠捡起地上的衣裳,朝太和宫的方向拔腿就跑。
说来也巧,她跑到太和宫时,刚好赶上秦保在宫外打探消息回来。他见到萧月眠,正要照例给这位皇上眼前的红人问好,却见萧月眠忧心忡忡从身后拿出他的外衫,问道:“秦公公,这是你的衣服没错吧?”
秦保正愁着怎么把这件鹤袍要回来,偏巧萧月眠自己给他送了回来,连连道了两声“正是”,刚喜笑眉开准备接过,一句“多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萧月眠却把鹤袍又收了起来,打量四下无人,义正言辞道:“秦公公,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怎么这种大错还敢犯呢?”
秦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莫非是早上出宫时偷吃了两个御膳上的丸子,让她看见了?
不能啊,他吃的时候明明把门窗关严了,她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更何况萧月眠的神色严肃非常,显然不应该是为了这点小事。
“萧姑娘,您说的话奴才听不懂,您可否再明示一番?”
“你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萧月眠又拿出鹤袍,秦保伸手刚欲接过,却见萧月眠又蹭的一下收回去,皱着眉加重语气道:“就是这件鹤袍的事!”
秦保彻底懵了,无奈道:“萧姑娘,这鹤袍确实是奴才的,你今天到底还是不还?”
“我要是现在还了,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啊。”萧月眠眉头紧锁,欲哭无泪,“你把衣服披在我身上,我现在给你,传到别人耳朵里,那不就成了私相授受吗。秦公公,私相授受可是死罪啊!”
秦保这才听懂,原来她是把昨晚披衣之人当成了自己,不免哑然失笑,道:“萧姑娘多虑了。”
“多虑?”萧月眠动作一顿。
“昨夜为姑娘披衣之人,并不是奴才。”
说罢,秦保从她手里拿过鹤袍,她还要拉着秦保再问些什么,偏巧这时宫人通传秦保,说皇帝叫他有要事,秦保便匆匆与她告辞,快步进了太和宫。
“这赵洹,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个时候有什么要事。”看着秦保的背影,萧月眠气得跳脚,“明明只差一句就问到了,真是讨人嫌。”
——“等等,赵洹?”
秦保说披衣之人不是他,那还会有谁呢?能让秦保跟着随身侍奉的人,除了赵洹,还有谁呢?
她鬼使神差回过头,见太和宫寂静一如往常,远处碧空流云,燕子双飞,停栖在琉璃瓦的檐角,不觉脸颊便浮上两团绯红。
难道为她披衣之人是赵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