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听着杨柳的哭声就心烦，她拍着座椅上的把手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娼妇！我彦子可是要做大官的人，你以为他真的会要你？“
”我也坦白跟你说了吧，今日我去俞府，俞夫人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要让他们家的孙小姐跟我们博彦结亲！他们家的孙小姐你知道是谁吗！“
”户部尚书邵大人的嫡小姐！就你，还敢跟人家大小姐比？滚回你的厨房去吧。”
“怎...么...不可能！”杨柳听到了赵母的话，拔高声音道：“不可能的！我今日去过邵府，邵家人根本没想过跟我们府上结亲。”
“你说什么！你去了邵府！”赵母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赵博彦也满脸不可思议的道：“你去邵府干嘛？啊？人家户部尚书的府上，也是你一个寡妇去得的？”
杨柳暗呼糟糕，但此时再反口也来不及，只得抽抽噎噎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赵母气的拿着边上的鸡毛掸子便抽了上去。赵博彦也皱着眉厌恶的撇开了脸。
杨柳见赵博彦非但不护她，还转过了脸，心下悲哀，却仍存着一丝侥幸去拉向了他的手。却被毫不留情的重重甩开！“博彦......”
“滚！”
赵母的鸡毛掸子已经落了下来，杨柳的手臂立马一痛。她流着泪低下头护住了自己的脸。背后和手臂处却被无情的抽打着。那痛似乎并不全然来自肉体，还有心间......
赵默已经五岁半了，自己和赵博彦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床上夫妻。今日他却能如此弃她于不顾，怎能让她不心凉呢？
还有那邵小姐，明明说好了跟博彦萍水相逢，如今俞府却要和他们赵家结亲，要抢走她的博彦！为什么！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
自己嫁给了赵博林这个粗鄙农夫，好不容易等他死了，自己跟博彦才能相守这么些年，却又遇到了邵家的小姐！她这么好，为什么不嫁给更适合她的男人，而要跟她抢人呢？为什么？为什么——
“啊——————”杨柳尖锐的惨叫声，让赵母和赵博彦都惊得退后了一步。这杨柳莫非是疯了不成。
只见鬓发凌乱的杨柳缓缓的抬起了头，她一把拉住赵母的脚道：“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这就去做饭，我去带默儿......我再也不敢了......”
赵母对上了杨柳空洞的目光，想到这些年来这媳妇也没出什么大错，就彦子这件事上糊涂了一把，便扔下了鸡毛掸子。
“今日，我看在死去的林子的面子上就不打你了！你好自为之，以后再敢做这种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又是一句好自为之！那邵小姐临走之前也送了自己一句好自为之。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能这样对我说话！
我却要任打任骂任人欺凌。杨柳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心内却燃起了一把火！一把想将眼前付之一炬的大火！
她踉跄着走了出来，嘴里无意识的喊道：“默儿，默儿。”
赵母出来望了几望，见没看到赵默，便高声道：“去外面那小树林里找找，默儿喜欢去那边玩。”
赵博彦想要跟着一起去，却被赵母压下了。赵母朝杨柳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让她自己去找。你别忘了，你只是大宝的二叔，不是他的爹......”
“我知道了，娘。”
“将来会有大好姻缘等着你，你可别犯糊涂。”
赵博彦看了一眼踉跄着出门的杨柳，才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他的未来会一片锦绣。
他会有一位高门妻子，他会身居高位，他会培养出优秀的继承人。而眼前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只能是他的大嫂和侄子。只能如此......
杨柳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嘴里喊着默儿默儿。直到了小树林前，她才在矮坡上看到了赵默孤单瘦弱的背影。杨柳勾了勾唇，用她最温柔的语气喊道：“默儿，到娘这里来！”
赵默正哭的伤心，猛然听到娘亲温柔的话语，立马站起身飞扑了过去。
然而等来的却不是预料之中的温暖怀抱......
杨柳漠然的看着飞奔过来的小小身影，她缓缓的抬起了脚......朝着那个目标，重重踢了上去！赵默措不及防下被踢翻在地，他捂着肚子滚了几圈，才倒在了几步之外的一棵大树旁。
“默儿，今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娘！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句话，你二叔嫌弃我了......”
赵默睁着澄澈的大眼，满脸不解的看向了疼爱他的娘亲。只见娘亲的手轻柔的抚过了他的脖子，接着原本柔和的五官瞬间挤在一起！她的双手一用力，赵默便觉得连呼吸都被堵住了。
“娘...娘......”赵默艰难的挤出两个娘字，却被杨柳更用力的掐上了！
“都是你！都是你不好！你简直是来讨债的！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为什么！”杨柳泄愤似的掐住了赵默的脖子，直到他脸色青白，双眼涣散，她才猛地醒了神。
她在干什么？这是她跟博彦的孩子。若他有什么事，博彦和婆婆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不行，不能这么做。杨柳松开了手，赵默忙翻了个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娘......”杨柳的脸色依旧阴沉。若自己就这样带着赵默回去，博彦和婆婆更加不会有好脸色了。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转移掉他们的视线就好了。杨柳烦心的四处张望着，正好看到了边上的小河......
杨柳怔怔的看了会河面，复又看了眼赵默。心中涌起了一个主意......
——
赵家小院里，赵母边骂着杨柳边操持着午饭。眼看着最后一盘菜就要出锅。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大叫：“不好了！不好了！赵家老太，你家孙子掉河里了。你儿媳妇不会游泳，却哭着喊着要下水呢！”
“什么！”赵母手上的锅铲掉在了地上。而赵博彦则满脸焦急的冲了出来，“婶子！快带我去！我会凫水！”
“好好好！跟我走！”
“彦子，我也去！”
赵家小院砰的一声锁上了门。只余下灶上翻滚着的白菜肉片咕嘟咕嘟冒着香气......
赵默被救上来后，当夜便发了高烧。杨柳寸步不离的守着赵默，对外称她看到赵默时，这孩子已经掉进了河里。
赵母和赵博彦都觉得事有蹊跷，但如今赵默意识不清，又是找郎中，又是熬药，折腾下来也就顾不上这茬了。
夜深了，赵母毕竟上了年纪，支持不住便先去睡了。赵博彦本想也跟着回屋去，但脚步顿了顿，还是走进了那间属于杨柳和赵默的屋子。
屋内，油灯上的光亮忽明忽暗，赵博彦眯着眼只能勉强看清杨柳的侧脸和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
他叹了口气，上前按住杨柳的肩膀道：“默儿已经喂了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退烧......”
杨柳听到赵博彦的声音，喉咙一梗，便呜呜咽咽的回过了头。那柔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姿容，让赵博彦心中的怜意更甚。他张开了怀抱，抱住了杨柳。
杨柳也回身用尽全力的抱紧了赵博彦。她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哽咽着道：“博彦......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了。”
“......你是我大嫂，我怎会不跟你说话。”
大嫂......他们俩独自在一起时，何时称呼的这么生疏。他难道当真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吗？
不，不可以......杨柳慌乱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赵博彦此时不忍对她太苛刻，便低声道：“我们当初在一起时，就知道的。不是吗？你终归是我大嫂，而我是你小叔。杨柳，怪只能怪这辈子我们有缘无分。”
他说出来了......杨柳瞪着眼睛流出了泪。
“博彦......你当真这么绝情吗？”
赵博彦想要挣脱开杨柳的怀抱，却没想这女子看着娇弱，力气却大得很。他皱着眉头道：“快放开我。我明日还要去户部当值，先回去了。”
“博彦......”当杨柳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波光粼粼。她拿起了赵博彦一边的大手，便放到了自己胸前。当赵博彦抚上那团柔软时，整个人便是一僵。
“杨柳！你干什么！”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吗？”杨柳扬起手褪下了外袍，用自己最为柔弱的表情说道：“默儿成了这样我真的害怕，今晚......今晚我不想一个人。求你了，就最后一次。”
赵博彦想要挣脱开那只手，但他们太熟悉对方了。当杨柳的手缓缓往下移时，赵博彦终是颤抖双手将她横抱了起来......就一次，最后一次......
床上红烛帐暖被翻红浪，隔壁屋的赵默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嘴边扬起了诡异的笑容，那双原本澄澈的双眼就这样阴沉沉的盯着那块门帘，仿佛那门帘的对面是他刻进骨子里的仇人......
时间匆匆而过，赵默的病也早就好了。只是他越发沉默，正应了他名字里那个‘默’字。一日，赵母正带着赵默晒衣服，却没想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到了她家门前。
赵母将湿淋淋的手放在衣服上胡乱的抹了抹，便出门查看。却没想来人竟是俞府的管事妈妈。
那名管事妈妈朝着赵母行了一礼，便说明了来意。赵母闻言欣喜异常，忙伸手接过了那名管事妈妈递来的帖子。
只听她道：“我们老夫人的话我已传到。若您老有心，那日便能看到我们家孙小姐。”
赵母咧着大嘴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们老夫人了。”
管事妈妈交代完后便上了马车绝尘而去。赵母忙拉过赵默道：“大宝啊！你二叔马上就要做户部尚书的女婿了！诶哟！真是老天保佑啊。“
”不行，那个什么林小姐的及笄宴，我得准备点什么礼。走走走，跟我去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赵默任赵母拉着，视线却至始至终都停留在那张被赵母紧握着的帖子上......
——
十日后，便到了林芷柔的及笄宴。
邵颜和家人整装完毕后，便相继上了马车。今日邵家人除了邵长陵之外，都打扮的沉稳大方，却并不华丽。这是为了在及笄礼上不抢走主人家的风采，也是高门大户之间的一种默契。
俞氏看着马车上坐姿娴雅的邵颜，便欣慰的拉过她的手道：“等芷柔及笄之后，便是你自己的及笄礼了。娘都想好了，你朋友不多，但爹和娘这边还有些亲戚，到时候约上他们家未成婚的小姑娘给你做伴，也让你当天热闹热闹。”
“要请很多人吗......”俞氏见邵颜有些不安，便拍了拍她的手道：“莫怕，统共也就一天。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及笄宴上请的也不一定都是自己喜欢的人，但只要笑脸迎人，不出大差错，就不会有事。”
邵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今日你要让墨香全程跟着，切不可私自乱走知道吗？”
“芷柔家我也去过几次，娘这么紧张干嘛？”
“你懂什么？那林肖然是武将，身边的部下和交往的官员大多都是莽汉，家眷更是良莠不齐。反正带着墨香总是没错的。”
邵颜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邵家的马车便驶到了林府。邵颜随着家人下了马车。
因邵颜和林芷柔的关系，林家和邵家也有些来往。门外迎客的大管家一见来人，便认出了是户部尚书一家，忙高声唱到：“户部尚书邵大人携家眷到府——”
在旁候着的丫鬟小厮听了，忙从中走出两人，引着邵长恒一家分成男女两拨分别入了席。
当俞氏和邵颜入座后，黄氏便携了丫鬟过来问候。
“邵夫人、颜儿。”
“林伯母。”邵颜见是黄氏，便优雅的起身行了一礼。黄氏满意的笑道：“芷柔刚刚还在念叨你呢。若不是怕你累着，非让你做她的赞者不可。”
“林夫人可别这么说，我们家这女孩儿最害羞不过，让她做赞者，恐怕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我倒觉得颜儿这样很好。女孩子家就该娴静点。”
“芷柔也很好啊。那模样，那性子，若不是我家俊儿已经订了亲，我非得讨回去做媳妇不可。”
俞氏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她早些时候还想着芷柔跟颜儿要好，若俊儿娶了她，以后姑嫂间相处起来定是最亲密不过的。然而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罢了，那穆青林也不算太差。
说到这个，黄氏心下也有些可惜。她叹了口气道：“芷柔的事，我也正跟他父亲伤脑筋呢。邵夫人若有认识的好儿郎，可别忘了我们芷柔。”黄氏刚说完，才想到邵颜也没定亲，忙捂住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俞氏倒没在意，拉过黄氏的手道：“我家颜儿的事也没着落呢，我与你的心是一样的。”
邵颜听着话题从芷柔的亲事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亲事，忙低低的喊了声娘。黄氏知是小姑娘害羞，便岔开话题道：“你看我，你们刚过来，我就拉了你们说个不停。颜儿还没给她外祖母去请过安吧。”
俞氏和邵颜都愣了愣，没想到黄氏还请了俞府的人。历来文官武官都是泾渭分明的。就连俞氏和黄氏相熟，也是托了邵颜和林芷柔的关系。
俞氏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忙道：“是该去请个安的。林夫人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过去就好。”黄氏今日也确实很忙，朝俞氏和邵颜指了指蒋氏所在的那个坐席，变告辞而去。
俞氏待黄氏走远了，才敛下眸子为邵颜整理起了衣摆长发，“颜儿，我们去给你外祖母请个安便回来。”
“娘，我知道的。咱们走吧。”邵颜的目光平静柔和，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俞氏反复看了她几眼，才放心的牵着她的手往那个席面而去。
路，并不是很长。邵颜与好些人以及好些鬼擦身而过，才最终到了那里。
此时蒋氏也正好回过了头。她厌恶的瞥了一眼邵颜，才对着俞氏笑道：“没良心的丫头，跟那林夫人聊了这么久，也不记得来看看娘。”
自从那件事后，俞氏有好一段时间没跟娘家联系了。蒋氏的那句没良心可谓是话中有话，俞氏自然听得懂。八壹中文網
她本想硬下心肠继续跟爹娘耗着，却没想在林芷柔的及笄宴上见到了娘。望着蒋氏苍老却又泛着欣喜的那张脸，俞氏咬了咬牙，终是软下声音喊了声娘。
蒋氏眼角一酸，拉着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母女之间不必多说。我从不会怪你的。对了，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着身子往旁侧了侧，身后的两个身影便显现了出来。
邵颜和俞氏对视了一眼，纷纷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