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月色,稀稀碎碎地将光影打在那个沾满泥土的女子脸上。同样的容貌,同样的眉目,仿佛还是玄机刚进京时候见到那个在院子里栏杆边上观望的女子,只是此刻只有死去的气息,再无那日的顾盼之姿。“她是地下城的械人?!”
玄机难以置信地惊呼了一声。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玄机原本对一团迷雾的事件却开始捕捉到了线头的感觉。从进上阳京畿开始,他们就被地下城给盯上了。第一次抢夺“霍青鱼”,却半途被偷偷跟随进京的小小给破坏了并意外弄丢,但是却被兴尧捡到,卖进了地下城!兴尧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就是地下城的人,这点玄机还有待查证,但是“霍青鱼”最后是流进了地下城。“地下城从一开始就想要“霍青鱼”了,要是这样的话……”玄机的忧心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起来,“他们绝不可能主动归还的。”
她站在这片密林子当中,在这一刻,玄机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或许,事情还得往更前推,那就是……是否从她决定带着“霍青鱼”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在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里了?是谁?李瑶之?还是宣姬?“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的。”
玄机低下头看着那具被“杀”死了的女械人,仿佛看到了当初在巷子里追赶的场景,眼神逐渐地沉敛了下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抚在自己的心口处,那里还有着独属于她的温度,那里还记载着她与霍青鱼之间的一切情和爱。玄机缓缓地说着,“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她的话语,悄然地随风在这林子里打着旋,侧过身往前走去的时候,背后长长的拖影更加笃定了往前走的道路。然而,却在玄机往前走没几步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既然感受到我的存在,为何头都不回?!”
在这一瞬,玄机只觉得浑身从脚心窜起了一股冷意,直窜脑门。她整个身子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最终才徐徐转过头去,再度看向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却不知何时,那个女子已然坐立在了原地,身上血色的狼藉怎么看,都没有她此刻挂在脸上的那抹笑让人觉得瘆得慌。“你可终于来了,玄机,我侯你久矣!”
那女子说着,唇边扯开了一抹笑。玄机向来无所畏惧,但此刻映在女子瞳孔中的她却是逐渐惊慌,仿佛看到了最令她害怕颤抖的天敌一般,踉跄着连连着后退。取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从她手上松开,掉落在地,就连她也同样跌坐了下去。玄机牙关紧闭,却从骨子里止不住地颤栗,颤抖许久,她终于止不住地开口。“宣姬!”
那女子听到玄机这话,唇瓣两边的弧度则更加向上了。旋即,玄机连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霍青鱼在你手上?”
“找到我,我给你答案。”
那个女子说着,伸出手来从自己的舌根压住的下面取出了一块芯片,握在手心里的那一刻,这个女子却又像是忽然灵魂被人抽出了一样,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如果,不是她的掌心里还残留着那块芯片,玄机甚至都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否自己的幻觉。许久之后,玄机也才稍稍回魂,走到那个女子跟前的时候,她死去着空洞着,一如最开始像玩偶那样被人砍死的凄惨状。玄机弯下身捡起了那块芯片。沉吟了一瞬之后,她将自己一路携带在身上的那块魔方取出,平摊着掌心看着魔方启动,缓缓地铺出荧色的屏幕。玄机将这块芯片嵌入这魔方的键帽当中,读取宣姬留给自己的信息。从荧光流转的虚拟屏幕中,宣姬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画面。那是一座行宫,独立于上阳京畿之外的一座行宫,行宫四周铜墙铁壁,宛如牢笼,而在那牢笼的里面,四面宫墙,两面用铁链栓锁着中间的女子。那女子,铁链各自从她的琵琶骨穿过,逃也逃不了。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窥探,锁在铁链中间的宣姬缓缓抬起头来,哪怕浑身血迹与狼藉,仍旧改变不了她的容貌决绝。这张脸,便是让李瑶之陷入痛苦的伊始。宣姬抬眸看来,既狼藉又高傲,既痛苦又癫狂。仿佛她当年逃出上阳京畿,重新回到不荒山的这二十年并不存在似的,她似乎一直都被囚在上阳京畿,不曾离开过似的。她竟然还笑的出来。“就算斩断了你我之间的联系又能怎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玄机……我就是死了,你也无法存活,你只是我的替身。”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玄机只觉得像是有一道闪电忽然从心头劈过,电蛇闪开的话,足以让她真实地感受到这一刻的刺痛。眼前的屏幕只见忽然一晃,刚才宣姬留给自己的画面在下一刻也自动焚毁。由此可见,宣姬带出这一段信息,到想要落入玄机的手里,多么的艰难。玄机看着眼前黯下去的屏幕,那枚魔方重新落入自己的手里的时候,她豁然转身,朝着地下城那边繁华的街道跑去。她必须,尽快了,尽快找到葫芦他们,兵分两路。玄机一边回去,一边打开魔方的虚拟屏幕,毋须她停下,那面屏幕一直保持着耳不远不近的距离,上面划分着上阳京畿地上地下的大致路线,以及葫芦他们几个人的移动红点。这就是械人的好处,一切皆有所控。不荒山的兄弟们的所有基因数据全部都是经过玄机手上这台计算机制造出来的,他们的指令掌控全部在她手上。只不过,对于玄机而言,这些都是她的弟兄们,她不想像宣姬那样对红崖里的械人设置指令,一辈子依靠着她的指令却空等不回她。玄机给他们设置的唯一指令:就是活成自己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