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制的匕首,尖端处有银勾铁勒般的机关,在刺入械人的后颈部位时,能够将里头的芯片利落带出。当芯片离开玄机的身体那一刻,掉落在地上的泥里,连带着玄机也掉落在地上,一双眼半阖着,目光再不流转,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机械没了芯片,就像失去了灵魂,那是生命的依存,如今活生生被剥离。霍青鱼就这么看着玄机跌倒在跟前,她的容颜浸了土,还有沙屑飞在她的眼睫毛上,她都一动不动,像极了一个玩偶。霍青鱼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跟着静止了下去,身边押住他的人,在李瑶之的示意下,也松开了手,他也无力地趴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玄机。他的玄机啊,此刻仿佛……不再像是他的玄机了。“你起来啊,你不是最喜欢打架吗?你现在起来打我,我肯定没法还手了。”
霍青鱼讷讷地说着,涕泪满衣襟,却半点湿不透这具械人冰冷的心。只有她那双眼睛,仍旧明亮得犹如星子。想来,制作她这具械人的工程师,当初必定格外地用了心罢,才会有这般天工造物的精巧。那块掉落的芯片里的电流仍旧在流转,这小小一块的芯片数据里,蕴藏着一个灵魂。李瑶之见状,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一具械人罢了,没有了芯片,她就没有了程序,你看她还能回你一句吗?身而为人,最可笑的就是对一具机器动情,何其的可怜可悲。”
李瑶之说道动情处,格外切齿。仿佛这话不是说给霍青鱼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满眼不屑,却又满眼郑重。随后,他弯下身,将这块芯片拾起放在掌心中,陷入了沉吟当中。芯片是有破损,但不妨碍李瑶之对它倾注的精力。一直趴在地面上的霍青鱼,看到芯片被李瑶之拾起的那一刻,他如死一般的模样忽然像被触到了,蓦然整个人忽然动弹了起来,一个翻身踢掉李瑶之的手。“不许动她的芯片。”
霍青鱼踢开了李瑶之的手,那块被拾起的芯片又再度落入泥土中。这一下,霍青鱼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块芯片对于玄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他还记得当初掉下悬崖的时候,就是给玄机插上了自己的这块芯片,才将她重新唤醒的。如此说来,玄机还没死。霍青鱼下意识地去抢夺这块芯片,却在动手的时候,身后诛邪师又再度出动,朝着芯片那边的方向防卫而去。可霍青鱼似乎料到了这般情景,在诛邪师们出动之时,他一个转向,滚在地上挑起玄机丢弃的另一半取鳞,朝着李瑶之那边攻击过去。李瑶之没有料到霍青鱼会忽然转向,毫无防备,在他突袭过来的时候连连后退,本能地抵挡。可谁知道霍青鱼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伤人,他的目标是……那块金牌。金牌被取鳞高高地挑起,李瑶之命令道:“将金牌取回。”
他也带着担忧,“没有钥匙进入龙脉,等下潭水重新回涨,就断了入口了。”
更何况,他现在还打不开祭祀台。在众人一拥而上的那一刻,霍青鱼干脆一闭眼,用手里取鳞将的金牌一拍,直接往山道那边的寇占星拍过去。顺势大喊:“寇占星,带着金牌跑。”
别让追上。寇占星也看不清楚霍青鱼远远丢来的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只凭借着本能下意识地弹跳起来,接住了那金牌的时候,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老头子,在天有灵啊,又回来了。”
寇占星惊喜连连,大呼着,拿着金牌就往上跑,在上了悬崖之后,先前留在那里的马匹还在。寇占星便想着直接驾马而去。可谁知道,在他翻身上马的时候,下面诛邪师的身手速度竟是这么利落,这才眨眼便已经追了上来,他要策马而去的那一瞬间,他们的银丝也顷刻飞来,缠住马腿。马腿被绷缠住,一个趔趄,寇占星整个人朝着前方扑了过去,哗啦啦地滑了一地,就连手里攥着的金牌也一下握不住,随着他一并跌落悬崖。正当寇占星大喊着“老头子保佑我”的时候,他的身子往悬崖下掉,手却幸运地抓住了突出来的一块山石,勉强整个人挂在悬崖上吊着,保住了一条小命。但那块金牌却往下掉。“这掉下去,不也还是祭祀台吗?”
寇占星暗自叫苦,可怜了他青鱼老弟,白跑这一遭了。但见悬崖下方,金牌往下落的那一刻,伴随着金光闪过,一道白色踪影利落且矫捷,却不知早躲避在何处了,趁着这一会窜了出来。待寇占星看仔细的时候,却见是一只白猫的踪影掠过,白猫身后挂着九尾,嘴里叼着金牌,它从这边悬崖跳到那边悬崖,毫不费力。白猫站立在悬崖上,身形一拉,黑影一下被拉得纤长,一个娇滴滴的身影柔媚地站在悬崖边,足下小红鞋,一双修腿如玉,身后的几条尾巴稍稍一动,便有石块从她脚下落去。九尾伸出手,将两片红唇间叼着的那块金牌拿下,轻瞅了一眼,媚媚一笑,“真巧哪,进入龙脉的钥匙,在我这里。”
众人抬眸看,月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然落下,九尾正好站在东方既白处,但见黎明尽处,一片鱼腹白自她身后缓缓升起。月夜过去了,日头正努力地来,再过片刻,就要见红日了。九尾此刻站立在这高高悬崖上,风吹媚色,她的衣袂翩飞,宛如即将飞动的蝴蝶,葱葱玉手捏着那块金牌,眼里的笑意逐渐冰寒了下去。“想要金牌,就拿宣夫人来换,我在红崖等你们。”
说罢,九尾将身一转,径自朝着日出的方向快速跳走。白猫速度,非常人能拟,即便是诛邪师那帮人也不行。更何况寇占星。于是,寇占星此时理所当然地被吊在悬崖上,他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反正……金牌是没有落入他们手里,横竖……也算完成你的交代了。”
小九会带着金牌做什么,谁都不知道。但于李瑶之而言,“这世上,是都别想要用任何东西,来换走宣姬。区区一块金牌,找回来就是。”
就在这时,一路追赶着巨蛇从红崖到的祭祀台而来的云仆,姗姗来迟。李瑶之见到的叶轻驰也一并前来,于是吩咐叶轻驰,“整个红崖翻一遍,我要你把金牌寻回来。”
说着,李瑶之一顿,“金牌寻得回来,惊雷营统领是你,寻不回来,就别回京了。”
叶轻驰得了令,躬身得令之后,转身上了悬崖,也去追寻小九的踪影了。叶轻驰离去,李瑶之看向云仆的时候,眼里的威严已然尽数消散,转而是一种常年依赖的松懈,“老朽的云仆啊,你怎么才来?”
说着,他将手里的芯片一递。云仆走过来,颤颤地看着李瑶之掌心中的这块芯片,激动得差点惊呼起来,难以置信,“陛下,这难道就是……”“就是宣姬的芯片。”
李瑶之接下了他的话。云仆激动得接过芯片的,仔细端详着,“芯片在玄机的身上损毁太深,怕有许多记忆丢失,在玄机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半点存留了。但无妨,只要能用芯片激活宣姬,带回上阳京畿,一切就还在掌握之中。”
听到云仆这话的时候,李瑶之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再看向寒潭的方向去,却见日升月落。一道金光从东边起,落满山崖,落满不荒山地界。金光满满地铺了一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水位上涨的寒潭里,也铺满了日光。熠熠满天辉。这光落在世界的任何一处,都充满了生机,唯独落到玄机的身上时,仍旧是死气一片沉沉。霍青鱼看着自己还能动弹的手,指骨,手腕,还有整条手臂……他慢慢地走向前去,弯下身去搀起倒在地上的玄机。玄机仍旧不动。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趴倒在地上,面目朝下,一头纤长的墨发,多好看哪,此刻也随着她一起在地上狼藉地铺着。霍青鱼将玄机给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她的肩胛处,她的后颈,还有她的手腕……许多处地方都已经表皮磨破,露出里面的金属骨骼。骨骼里灌进了不少泥沙,表皮上也沾染了不少,还有一些沾染在了她的脸颊上,混着血混着沙和秀发一起黏在脸上。脏了。霍青鱼伸出手去,用手心去替她将脸颊上的泥沙擦去,可不知道是这些泥沙粘着血凝固了,还是霍青鱼的手上本来也是脏的,越抹越脏。越脏,霍青鱼就越发地擦拭着,速度频频却小心翼翼,深怕再度伤到了玄机。她看上去,多么的脆弱啊!半睁半阖的眼里,倒影着霍青鱼的身影,还有她那薄逸的双唇,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微微的翘起。身上这么多伤,一定很疼吧!霍青鱼拼命地给她擦拭着脸上的狼藉,用尽全心,用手擦不干净,他就用自己心头上那一块衣领来擦。可,怎么就是擦不干净?为什么?对,用水能洗干净!霍青鱼想起身边寒潭水,正失神般起身的时候,李瑶之一脚踢来,径直将他怀里的那架械人给踢翻在一边。玄机彻底失去了生命,任凭翻到在地上,扭曲着身体的动作,脸上沾染了大片污秽,也不回圜一下。此刻的她像个娃娃,像个木偶,哪怕说是像一条死鱼都更为贴切。就是不像个人。霍青鱼看着被踢翻,扭曲躺倒在地的玄机,此刻任凭李瑶之将她开膛破肚她都未必有反应。越是这样,霍青鱼看得越发地难过,“玄机也是你从龙脉里带出来的,你就这样对她。”
“上阳京畿事多,我没法再多留,但临走之前,身为父亲我须得教会你一件事。”
李瑶之的声音沉沉的,但却异常地认真,是那种真真切的敦敦教诲。仿佛,他真是一个慈父。霍青鱼诧异地看着李瑶之,看着他一步步朝着玄机走过去,然后弯身拎起了她后脑的头发,一把拎起来,一顿,玄机便乖乖地站好。那就是一尊仿人,仿到了极致的机械人偶,此刻在李瑶之的手中她正双腿螺旋着、浑身歪歪扭扭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站定。就好像,用几根支主心骨支撑起来的玩具。玄机就这么歪着着头,墨发的披散遮挡了半边容颜,将她平时的凌厉削弱了几分,多了几许的温柔。李瑶之松开她的秀发,将手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来到手肘的地方,轻轻一弹,玄机便反扭着她的手,定在当处。“看清楚了没,她就是一个物什,不带半分情感的机械,没有了芯片,她这个载具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她的存在,无非就是承载‘宣姬’的记忆罢了,现在真正的宣姬回来了,芯片物归原主,她的存在也就没多大意义。”
霍青鱼瞠大了双眼,看着李瑶之顺着玄机的手肘而下,牵住了她的手掌,握住她的几根骨指,轻轻一晃,玄机又似脱臼了一般,手臂悬在身侧不停地晃动着。晃着晃着,李瑶之又伸出手去承接住了她的指尖,被银丝割破的金属手指,此刻放在李瑶之的手心里,仍旧泛着灼灼的热意。芯片没了,骨骼却仍旧在燃烧,直到钢铁熔成汁的那一刻。“机械永远是机械,她哪怕承载了人类的数据和记忆,她也不会是人,你该明白这一点,模仿人类模仿得再像,她也是机械,钢铁组成的机械。”
李瑶之的话,发自肺腑,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帷幄朝堂,唯一的一次剖开真心的谈话。而这一番话,霍青鱼何其的熟悉,母亲也曾耳提面命,“械终究是械,她再怎么像人,终究活不成人。”
真是这样吗?一场镜花水月,就如此散了吗?看着霍青鱼呆住在那里,李瑶之的眸子中沉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在只有霍青鱼能打开龙脉,还是从这个男儿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李瑶之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李瑶之才说:“倘若……”接下来这一番话,李瑶之几经斟酌,字字敲击,如松间碎玉,如万壑来风。“在来日,你有那个能耐走出不荒山,走到上阳京畿的巅峰处。你就会明白王者无疆,万物皆俯首。区区械人何足为惜!它们可以被当成玩物,可以被当成兵器利刃,也可以被当成邪物诛杀,生死衰荣皆在你一念之间。唯独……不会将情之所系,系在这等可笑的东西身上。成王者,如果对一个械人动了心,那岂不是……太可笑了罢?”
李瑶之说得自己都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真的觉得可笑,李瑶之如玉的眉目间笑出了深深的嵌痕来,就连双肩都忍不住地抖动了起来,差点泪落。“太可笑了罢!”
李瑶之抹去了因为笑而挤出来的泪痕,双手落下,又恢复了君王该有的威严与肃穆,他看着玄机,却对霍青鱼说。“人和械,可千万不要混淆了呀。”
说着,李瑶之一顿,看着玄机的时候,已然全然没有了从龙脉里第一眼见到时候的惊艳了。反观,现在所有的,只是冰冷,只是对一件没有了利用价值的物件的冷漠,“没有用处了的玩具,不要也罢。”
说罢,李瑶之将拿着玄机手指的手一松。这一松手,玄机就跟主支撑力被抽离似的,整架械人以一种关节与关节之间全数断节了的方式松散叠落而下。犹如你手里捏吊着的竹节,一下节节断裂,哗啦啦地尽数垒落在地。她是个物件,在此间尽显无余。李瑶之望之冷漠,也再不停留,转身望向云仆,正欲开口的时候,却听到后面的霍青鱼不知说了句什么。李瑶之没听清楚,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神情颓败浑然一滩烂泥模样的霍青鱼,“你说什么?”
“你把脚拿开?”
霍青鱼的声音很是低沉,但从喉间出的时候,却蕴藏着怒与力。李瑶之将眼一眯,俨然对霍青鱼这半态度起了怒意。霍青鱼抬眸而起的那一刻,自己也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朝着李瑶之走过去,“我叫你,把脚拿开。”
说着的时候,霍青鱼已然拔腿冲来。李瑶之将头一低,才发现自己在转身之际,不知何时竟踩在了玄机的手指上。就为了这?李瑶之眼里的怒意更深了,回过神来的那一刻,霍青鱼已然冲将过来,挥动着拳头竟朝着李瑶之过来。李瑶之偏身一避,却也被霍青鱼给打退了两步。他一怒之下反手打在霍青鱼心头的伤口处,疼得霍青鱼跌倒在地。霍青鱼跌落的地方,正好是玄机垒落之地,霍青鱼将她撞得躺平在了地上,地面与她的肌肤抹擦,又破损了几分。霍青鱼再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来将玄机给抱起,如同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摔碎那样,怎么就变得这样残破不堪了呢?他只觉得心痛极了。“为了一个械人,你竟于此。你与我当年相比,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李瑶之看着他这模样,眼里尽是失望的神色。“要不是看在你身上还流着我的血,我真想杀了你。”
李瑶之一脸愤然与不屑地看着霍青鱼,又将目光落在玄机身上,满是嫌恶,甚至比看到死人的尸体还要嫌恶。“我没有父亲。”
顺着李瑶之这句话,霍青鱼捂着伤口倔强说道:“从我记事起,就从来没有父亲这个人,所以,你想杀就杀了罢!”
李瑶之冷哼一声,将一肚子的气按捺了下去,也没按他说的做,“甚好!我也从来没当你是我儿子。”
他看着满面碧波,水位已经无声无息地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反倒是口气里有诸多遗憾,“好不容易到了龙脉门口,就这样重新关上了。”
他在不荒山也多少停留的时间了,离开上阳京畿已经太久了,再待下去,怕生变故。恨铁不成钢。李瑶之忿忿地一甩袖,却听得那边云仆一声惊呼,“陛下,醒了。”
醒了!李瑶之难掩激动,一个箭步往上冲去,却见云仆也连连避让,退了丈远。但见宣姬沉睡于钢铁巨蛇的腹间,而此刻,钢铁巨蛇几经变幻已然成了宣姬的保护层。芯片重新植入到宣姬的皮下,芯片在和人的中枢神经结合。芯片植入的那一刻电流激活了身体里原有的数据。人体生物电被同时激活,心脏跳动起来的那一下,血液同时跟着流动起来。这一簇电流,便足以开始运转起整个身体的机能。身后的钢铁巨蛇骨骼,像是开启了它本身的装置开关。在宣姬微微睁眼的那一刹那,笼住她的这层钢铁尽数散落在地。整条轧过悬崖的巨蛇,此刻钢铁散落,荡起漫天飞尘。宣姬抬头,看着顶上的天,有微微旭日东升,刺眼得紧,二十年地下沉睡,让她好难适应。唯有伸出手,侧作遮挡,掩去了旭日刺目的光感。所有人,皆都屏息看着她,看着她醒来的这一刻。就连霍青鱼,看着宣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玄机。宣姬现在身体里植入的芯片,是从玄机体内挖出来的,那醒过来的宣姬……究竟是哪一个?她还记得自己否?所有人,似乎在这一刻都有这样的疑问,但未曾细甄别,此刻谁也不敢擅自开第一张口。只等宣姬自己适应了这光日,她才徐徐将手放下,凤目如凌波,微微淌过自己的双手,她像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身体似的。“我终于……又活了!”
长长地一声叹息,是宣姬无疑了。长年不见天日的肌肤,有着一种雪似的白,透着亮的那种白,映着她姣姣双目,娆娆容颜,双眉似青峰微聚,慢慢一陇,浑然有些不得意。“怎得我一觉醒来,便是这种光景了?”
她将目光一扫,扫向在场众人。这一眼冷冷泠泠,掠过李瑶之时如此,掠过云仆霍青鱼时也是如此,大有众生平等般的姿态,尽是看众生皆渺渺的那种倨傲。“你……”李瑶之略作试探地开口,“不认得我了?”
宣姬眉峰陇聚得更紧了,眼里秋波有余漾,似乎也在努力地认眼前人。不知怎的,李瑶之眼里有庆幸,有失望,更多还余落寞。他干笑了两声,“沉睡二十年,倒叫你好忘性。天下人你忘了谁,独独忘了我?”
“你是?”
宣姬闻言,显然一怔,而后秋波凝聚在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上,隐约见他眉目清朗,依稀还有当年的痕迹。这模样……该不会是??但宣姬尤然是不敢置信,最后竟然是震惊地开口,“你是……李、瑶、之?”
然也!李瑶之将双手负于后,站直了身躯。然而,在下一刻宣姬彻底地震惊住了,而后竟然笑了起来,似看到了极大的笑话般,即便是掩嘴而笑,也难掩眼角笑出的泪。李瑶之曾试想过多次见面的场景,哪怕仍似当年不死不休的境地,也好过这一刻她在笑自己。对,就是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赤裸裸地嘲笑。而后,宣姬微敛笑容,目光低垂眼角却挑起一抹肆意,她道:“李瑶之,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我才悠悠一梦,你便垂垂老矣!”
“人类……当真是。”
宣姬轻嘲,敛去笑容,眉目俱凛然。“宣姬!”
李瑶之肃起容颜,承接住了宣姬这凛然之意,悠扬道:“时光不老……是我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