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在夜色中疾疾,虽未日行八百,但追赶一个寇占星绰绰有余。寇占星慌不择路,见到有人家的地方就拼命的往那边钻去,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踏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一边高喊着救命,一边回首看着自己的后面。跑着跑着,却不知道脚下有什么东西,将寇占星忽然一绊。寇占星没来得及看路,一个趔趄朝前扑了过去,啃了满嘴的泥。“谁啊?”
寇占星大吼一声,虽说刚才情急,但是隐约之间还是有看到人影从身旁而过的。“谁啊?”
紧接着,一句学舌从这附近传了过来,是一道带着娇懒与傲慢的女人声音,随后又呵啦啦地笑了起来。这笑声,不禁让寇占星浑身起了汗毛,抿了抿唇,又再度问了一句,“你谁呀?”
那女人的笑声依旧从这周围传来,寇占星转了几遍都没看到人影,只听到那女声又起,“那你又是谁呀!”
“在下,寇占星!”
寇占星硬着头皮回答。看这周围,四野无人,就连刚才看到的那间茅屋里的亮光,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下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寂寂荒野,身后那如同鬼魅一般的笑声。寇占星只得赶紧找了棵树做偎傍,也好躲藏。听到寇占星的回答之后,那女人仿佛满意极了,“啊!寇占星啊!”
她舒坦的哼了一声,忽然从寇占星靠着的那棵树上,一个女人的身影倒吊着忽然落在寇占星的面前。女人黑衣黑发,就连手上的指甲颜色也是黑的。她就这么忽然倒吊着落在眼前,寇占星跟见了鬼似的,正连连后退的时候,那女人身形柔媚,下半身缠在树干上,一个缠绕缠到了寇占星的身后。黑衣女人就这么站在寇占星的背后,双手张开,从寇占星身后抱住他,一只手从他的肩上落下,一只手从他的腋下往上穿,将他牢牢箍在怀里。女人伸出手摸了一把寇占星的下巴,“是个俊俏小郎君呢!小郎君被人追杀吗?要不要留下来陪我,我帮你杀光他们啊哈哈哈哈哈……”这个女人,不正常!她就这么整个人贴在自己的背上,身体是异常的柔软。可是同时,寇占星也感受到了异常的冰冷。然而,最让寇占星心惊的是,她是真的贴在自己身上的。就是那种全身毫无间隙的巴着自己,从胸前小腹到下半身,紧紧地蜷在他的腰身上,毫无缝隙的贴合着自己的身体。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寇占星不敢妄动,只听得呼吸急骤,脸上连连冒汗,看着前边追赶过来的村民身影,寇占星心颤颤地说:“赶,赶走他们就得了,杀……就免了吧!”
寇占星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女人便又“呵呵呵”地笑着,快速的朝着前面移动过去。这一下,寇占星是看清楚了这女人的身形,下半身像是贴服在地上似的,速度极快,有一条条长长的尾巴,在她离开的身后,高高地翘起。寇占星打了个抖。前面,夜黑岔路多,村民们追到这里也不见了寇占星的踪影。行在前头的村民一腔勇,“奶奶的,胆敢偷到我们村子里来,抓到一定往死里打。”
说着,瞄准了一条岔路的方向,指向那边,“大家跟着我,往这边追。”
匆忙之中,霍翎稍微有点理智,辨别着方向,却看这边景致,却是离李瑶之落脚的地方不远。霍翎心中怕惊扰了李瑶之,也怕村民们出事,于是冲着他们喊:“寻不到先回去,不要再往前去了。”
村民们嚯嚯,这嘈杂的声音在夜色中将霍翎的话全数掩盖了去,哪里还有人听得到霍翎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催策着瘦马朝前。铁蹄踏沙而过,身影去欲尽时,却瞧得前方一处黑影低矮快速而来,隐匿在夜色中,速度如箭。等到霍翎反应过来危险的时候,大喊了一声:“回来!”
却已经见到前面那个黑衣女子勾唇一笑,眼里锋利与媚惑并存,双手交叉在胸前,张开一放的时候,忽然她的双臂连同她的身躯全部化做无数飞旋的细片金属,这些金属泛着黯淡的光芒的飞旋着超前去。暗器卷如龙!哗啦啦一片铁器交击的声音充满夜色,穿行过路旁青黄,直接割在前面马腿上。马腿一折,鲜血飞溅,飞一般地往前扑倒,顺带着连马上的村民们也往下跌。可在村民往下跌的那一刻,那些飞旋在半空的暗器仿佛是活的一样,折了马腿之后凌空转了个圈,又朝着村民们飞旋过来。又是哗啦啦一阵铁器交击的声音,带着杀意直穿过最前头那人的心脏。那村民尚未反应过来,心口便多了个碗口大的洞,鲜血如飞花落雨,溅了半天,直到最后那个村民倒地不起。见有人死,其余皆惧,村民们开始慌张往后逃了。可那些细碎凌空而转的暗器却并不打算放过闯入的任何一个人,又继续旋着飞奔而去的时候,冲着前面逃跑村民的后背而去的那一刻,正打算穿心而过,一柄大刀凭空插入,横插在这堆飞旋的暗器前面。持刀的是霍翎,她看着被吓坏的村民,只能大喊:“快跑。”
她没法分神太多,只得将所有精力放在眼前这不明的危险上。暗器如同是活的一样,在被大刀抵挡的时候全部吸附在霍翎的刀尖上。霍翎只觉被这暗器吸附在刀尖上,刀身豁然重了许多。她一个咬牙将手上的刀一抡,凭空抡了一圈,直将刀尖处那玩意朝着远处一甩。那团细片金属被甩飞,凌空转了几圈之后,却在半空铺开了,最后堆砌在一处,每一片细碎的零件叠合在一起,竟有绝密的契合度,最后成了那个黑衣的女子。女子妙曼,却一身黑,连同唇色都发着黑。霍翎看到她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后看到这女子身后还有那根高高翘起,还带着毒针的尾巴,霍翎不禁紧肃起了颜色,“蛰奴?”
被叫到名字,那个黑衣女子显得很兴奋,声音也更加黏腻了几分起来,“你认识我?我想想,我想想你到底是谁?”
她朝着霍翎那边走去,扭捏着的身体像是惯性似的,带着机械性的卡顿,却又在行动的时候异常的顺滑柔软。叫做蛰奴的女子,仿佛天生就喜欢躲在人的背后,她闭上眼轻嗅着霍翎身上的味道。“骨血的味道,金属的味道,还有……种子的味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
蛰奴越说越兴奋,带着莫名的销魂,她将双手抚在自己的脖子上,不住的回味着,销魂地叫了一声:“啊!”
“多少年,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了,我当年可是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一颗种子。在哪呢,哪呢?我好怀念当初那种感觉啊,我要再次,再次狠狠的……再将你蹂躏一次。”
蛰奴越说越兴奋,一边还将自己身后的那根尾巴高高地翘起,作势就要朝着霍翎的身上刺去。霍翎仿佛十分熟悉这个女人的手段,在她将尾巴翘起、刺下的那一刻,霍翎身形豁然一矮,横起手里的大刀举过头顶。她一手拿着刀柄,一手卷着刀刃,生生挡住了蛰奴在背后的毒刺。蛰奴一击不中,却生了恼怒,“太不可爱了,怎么不乖乖受死?”
她说着,收尾朝着身后的土地一点,整个人腾空而去。双手交叉在胸前,在朝霍翎前面翻身过去的时候一开,虚空之中两道刀光的弧度落在霍翎头顶。霍翎接连挥刀躲闪,避开了蛰奴这一击。刀光错开了霍翎,落在她站立的地上,刀气生生将那地面破开一道裂缝。“不和你玩。”
蛰奴瞟了霍翎一眼,心知这人不好对付,于是又将目光放回到那群逃跑村民的方向去。霍翎已经顾不上寇占星到底会不会去惊扰到李瑶之了,蛰奴是什么样的东西霍翎再清楚不过了,她现在必须做的是阻挡住她,甚至必要的时候。卸了她!不错,卸了她。在的蛰奴转身伏低了身姿往前跑的时候,霍翎拔刀也追上。蛰奴似乎故意,伏着的身姿时而放慢下速度来等霍翎追上,侧眼看她身后追赶过来的身影时,不禁也轻轻勾唇,甚至还将那舌头伸出,轻轻舔了一舔自己的唇,带着无比魅惑的笑。她是故意的.霍翎想杀了她,她又何尝不想杀了霍翎!于是,在霍翎和自己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时候,蛰奴忽然脚下一停,一个回首旋身,长尾如刀,带着晦暗的毒气,掐算好了距离,这一回首出击,霍翎必无还手之力。可是,在蛰奴挥尾扫去的那一刻,迎对而上的不是霍翎,却是那锋利的刀刃。尖峰对上刀口的锋利,金属与金属之间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来,蛰奴意料中给霍翎的致命一击没有到来,反而是觉察到自己的尾巴被霍翎刀口一卷一拉。蛰奴被拉得朝前踉跄了几步,还未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霍翎的动作却比她更快。霍翎将自己的刀指向地上,卷着蛰奴尾巴的那长刀没入地面中,蛰奴这下被困顿在此。霍翎却将身朝前一跃,一下将蛰奴制服在地,她手中没有了武器,然而,却是从自己脚下的裤管里一摸,从腿骨处摸出了一柄只有刃没有柄的利刃出来。那是贴着她脚踝骨而藏的利刃,霍翎便将这利刃朝着蛰奴的脖颈处刺去,中枢神经位置的关节是能否挑动械人的关键。蛰奴这下再不敢轻敌了,原本脸上一直挂着的魅惑的笑意在此刻也陡然成了怒。在霍翎的利刃刺入自己的脖颈关节的时候,蛰奴奋力将身一弓,也顾不上自己的尾巴被连着刀锋刺在土地中。只一咬牙,奋力地将尾巴给扯回……“咔”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刀刃断了,还是蛰奴的尾巴断了,或许两者皆断。蛰奴一个翻身,翻跃了霍翎的掣肘,一下子胜负的重新洗牌,蛰奴的尾巴断了一截,尾部的尖峰也没了,但这不妨碍她亮剑。翘起的尾巴杀意更甚先前。在她杀意四起的时候,前方,原本暗了下来的草庐,却在这一刻忽然灯火通明了起来。幽幽长夜,月照沙林,这一处亮起的灯火如同一盏萤灯,将这附近散落的夜色雾气照得柔柔似霰。蛰奴和霍翎皆都怔住了,那是……李瑶之的方向。她们打得投入了,两人全然都忘了还有一个寇占星慌不择路,此时可能已经惊动了李瑶之。蛰奴有护主的任务在身的,骤然惊慌,“不好,主人!”
然而,霍翎则是担忧更多,“寇占星!”
两人上一刻还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之中,这一刻却饶有默契地双双松手,皆都朝着草庐那边的方向追赶了过去。蛰奴边回边怒骂,“早知道,先杀了那小郎君再说。”
霍翎速度自是比不上蛰奴,但也不敢懈怠,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千万,千万,不能让李瑶之见到寇占星。”
可是,饶是两人速度再快,也都阻拦不住寇占星此刻站在李瑶之面前的时候。孤孤草庐下,孑孑少年郎。即便一身的狼狈,但寇占星身上自有一股皎月般的清澈在,站在这满屋子亮起的烛火中,滢滢清波,荡天穹!玉壶照烛灯影下,与寇占星相对的是坐在榻上的李瑶之,已入中年,却犹如松柏一样,曾经也是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中走出去的男儿。寇占星站在跟前,李瑶之就连自己的头痛都忘记了。他看着寇占星,就仿似当年的寇天官还站在眼前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李瑶之不禁长叹了一声。片刻之后,天子才拉回自己的思绪,问道:“你是谁?”
“在下,”寇占星看了眼前人一眼,自觉此人身上有遮掩不去的贵气,却猜不透他的身份,眼睛滴溜溜的将这周边转了一圈,才漫不经心的往下道:“寇占星!”
“寇占星!”
听到这名字时,李瑶之不禁加重了自己的语气,琢磨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神情已然开始变了。再看寇占星的时候,语气已然是笃定的了,却还开口问。“寇天官,是你父亲?”
“正是家父!”
听到寇占星这句话,李瑶之原本还平静的眸色逐渐地深沉了下去,就连看着寇占星的神色也似乎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出来。许久之后,李瑶之才深长地叹了一句,“天官啊!”
说着,他对着寇占星忽然莞尔一笑,但这笑意却不怎么温和,“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你父亲当是怎么冲破不荒山的诅咒,越过界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