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是我的一时冲动啦。”叶贞瞄了眼瞿云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再加上……呃,想关心一下你爷爷的病情和你的情况,所以我就过来了。嗯。”
当然,实际情况是去掉后半句话的。
她就是想见到瞿云光而已。
虽然她自己在上了车之后立马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好,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谎都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现在回头跟父母说暑期实践取消了吧?
可现在瞿云光的脸色真的不能称得上是很好。
他只在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笑了一下,那笑容极其短暂却又无比灿烂,仿佛夜空里转瞬即逝的烟花。他简单地过问了她怎么过来的,然后领着她上山,半个小时的路程,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叶贞心想,瞿云光肯定不开心吧,毕竟他爷爷生病了,自己又这样莫名其妙地跑过来,就完全是给人家增添烦恼的嘛。
她颇为懊恼,伸手轻轻戳了戳瞿云光给她撑阳伞的胳膊,小声说:“我就来看望一下,等下就走的。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瞿云光终于开口了:“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他叹了口气,侧头盯着叶贞额间的汗珠,垂下双眼,“我只是在想,你一个女孩子孤身跑到你完全不熟悉的乡下,事前还没有通知我,这是很危险的一个行为。我很担心你一路上的安危。”
听他这么说,叶贞有些想笑——这并不是嘲笑或者觉得无所谓,完全是因为她清楚瞿云光在关心她,所以忍不住开心而已——不过她强行压下了嘴角的弧度:“没有没有,怎么会嘛,法治社会,而且我就算遇到危险我会报警的。”
瞿云光有些无奈:“傻子,人贩子最喜欢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他本来想说,叶贞没有必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的。
但瞿云光自己也清楚,这句话要是说出去,叶贞一定会伤心。
因此,他最后只说:“当然,你能过来,我也很开心,但是对你的担心完全大于了开心。我刚刚一路上一直在想,假如你在过来的时候出了事情,那我后半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了。”
叶贞一愣,挠了挠脸。结果指甲缝里都是汗水,她默默放下了手,希望高温能把它蒸发掉。
她抬头看看头顶的伞,瞿云光的手很稳,哪怕在走山路,这把阳伞晃动的幅度也不大,甚至他倾斜了大部分的阴影在她身上。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假如瞿云光也这样孤身过来找她,她确实也会开心,但更多的的确是担心与害怕。
万一出事了呢?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那这可能就不是时间能带走的东西了,她也会用一辈子来铭记与悔恨的。
不过她又觉得,瞿云光怎么可能这么冲动啊,他又不是她,他比她冷静得多了。
叶贞老老实实地认错:“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真的,我发誓。”
瞿云光停下脚步,叶贞走出一步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瞿云光的表情很认真,语气很郑重:“但是,你能过来,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而且是那种,见到她的那一刻,恨不得像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重逢的剧情一样,跑过去抱住她的开心。
只不过他忍住了而已。
瞿云光再三嘱咐:“但是下次,还是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你的脑瓜子可不能只光学习了,长点儿心吧。”
叶贞非常真诚地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长点儿心,七窍玲珑心可以吗?”
“算了,”瞿云光重新抬步,嘴角微带了些许笑意,“我又不是苏妲己,你长七窍玲珑心对我来说也没用啊。”
叶贞看他终于笑了,心底的石头也落了地,开始贫嘴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代入到苏妲己啊?不应该是纣王吗?”
瞿云光瞥她一眼:“你觉得呢?”
叶贞无辜眨眼,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哪有男孩子泥塑自己的啊?
但是瞿云光不肯再说了,叶贞就算了,反正今天瞿云光最大,她乖乖听话。
瞿云光之前跟叶贞说乡下信号不好,叶贞还以为他住的是什么好几百年的古屋,结果是三层大别野,但是没有wifi,因为瞿云光爷爷平时压根儿不上网。
喝着瞿云光亲手煮的绿豆汤,叶贞左右张望了一下,总算意识到最根本的问题在哪儿了:“你的爷爷呢?”
“打麻将去了。”瞿云光表情淡淡,也给自己盛了碗绿豆汤,两个人坐在一楼大厅的小板凳上相对吨吨吨,电风扇对着他们两个呼呼吹,“他没生病。你找我的那天,我在来老家的路上。我也是到了才知道,这个事情就是我爸为了争取我的抚养权闹的。”
瞿云光的父母从去年年底开始协议离婚,用好几个月把各种各样的财产的分割几乎算了个清清楚楚,回过头才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再过四个月就要成年的儿子。于是两人就开始争取抚养权了,瞿云光的母亲带他去她工作的城市度假,瞿云光的父亲把他送到了乡下生活。
叶贞眨眨眼,她是没想到瞿云光的父母还会这样做,总感觉不是很符合她对他们理智克制的浅薄印象呢。八壹中文網
她挠挠头:“那你有比较倾向的一方吗?”
“我是无所谓。”瞿云光看看澄蓝的天空,几乎没有一片云朵,烈日当头,他声音清浅,“只不过我没想到,我对他们还是有点所谓的。”
由于叶贞是真的不清楚瞿云光的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她有“理智克制”的印象,还是通过瞿云光之前简单的叙述产生的。但她毕竟未知全貌,现在也不好随意置喙人家的家事,只能说:“毕竟养你养到那么大……再怎么说,应该对你还是有点爱的。”
讲完这句话,她就想起自己的父亲了。
其实她差点没能来瞿家村。但由于父亲不在家,她是和母亲说的,还讲得特别绘声绘色,素来信任她的母亲就直接放行了。
怎么说呢,叶贞总觉得自己能来,真的是个奇迹。
不过,她现在见过瞿云光了,也知道了他的爷爷没有生病,还能跟其他小老头小老太搓麻打牌,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叶贞把剩下的绿豆汤一饮而尽,豪迈地拿手背擦擦嘴,没好意思看着瞿云光的眼睛,只说道:“那既然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好了。谢谢你的绿豆汤啦,你的手艺真不错。”
“绿豆汤不难,你喜欢的话可以多喝一点。”瞿云光盯着她的侧脸,“但是你不是借口暑期社会实践吗?现在十一点多了,哪有这么早回去的。再说了,你不吃午饭了吗?等下午三四点以后了再说吧。”
叶贞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于是她留下来吃了一顿瞿云光亲手做的饭——瞿云光的爷爷是在棋牌室那边解决中午吃饭问题的——红烧排骨、蒜蓉西蓝花和番茄鸡蛋汤,不知道是不是走累了,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都觉得还不够。
瞿云光拿着饭铲子端着叶贞的饭碗,人都已经往电饭煲的方向走了,却还是回头问了句:“你真的要再来一碗饭吗?”
叶贞非常恰好地打了个嗝,然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裤腰带有点紧了。
她抿抿嘴唇:“算了,算了,我再喝半碗汤吧。”
喝完之后,裤腰带好像更紧了一点。
吃饱喝足了,人就容易犯困。
叶贞打了个哈欠,瞿云光立马开口:“现在快一点了,你要不要去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有空调的。我不进房间。”
为了让叶贞安心,瞿云光甚至把自己的房门钥匙给了她,然后叫她把房门反锁。
可能是颠簸了一个上午真的太累了,叶贞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四十几分,而瞿家村站最后一班大巴车是六点钟,就算现在下去,也来不及了,要走半个小时呢。
瞿云光靠着墙,双手抱胸,表情认真:“你要不今晚在这里睡一觉吧?”
叶贞:“啊这。”
她忽然无比庆幸,自己跟母亲讲的是实践两天,她还多带了一件换洗衣服。
但是,她怎么想,都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样子。
由于晚上瞿云光的爷爷回来了,叶贞没办法下楼跟他们一块儿吃晚饭。虽然瞿云光表示不介意,但叶贞坚决反对了这个提议,所以她只能等瞿云光爷爷吃完了饭,瞿云光把饭菜端上来给她。
叶贞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这是在打地道战吗?”
瞿云光好笑地看着她:“那应该是游击战。”
叶贞摆摆手,表示都一个意思,反正她现在算是明白金屋藏娇是个什么意思了。
而且,由于客房没有空调也没有新的被褥,叶贞今晚必须得和瞿云光睡一个房间。
瞿云光从柜子里翻出冬天用的垫被,又扯了条被单方便盖着睡。
叶贞看他忙乎,脸默默地红了:“所以……我睡地上吗?”
“当然是你睡床上,你是客人。”瞿云光把垫被铺好,虽然光秃秃的棉花胎看着怪怪的,但他总不好跟叶贞睡一个床,“你可以先去洗澡。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我已经给你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你可以先用着。”
叶贞:“……那个,你是不是有点太周到了。”
瞿云光看了她一眼,很是自责地开了口:“毕竟今天都是我没有及时叫醒你,让你睡过了头赶不上车,都是我的错。”
他那一眼实在是太可怜了,叶贞莫名觉得他好像一个绿茶,可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她移开了视线,盯着房间里白花花的墙壁:“没事,我不怪你,也谢谢你收留我。”
虽然,叶贞觉得瞿云光是个正人君子,但她还是有点害羞加害怕。
所以她从浴室走出去之前,还穿上了内衣,不然……实在是有点太那啥了哈。
她脸蛋红扑扑地坐在床边,看着瞿云光趴在垫被上玩手机,忽然心血来潮,她伸出脚,轻轻踹了一下他的腰。
然而,她的脚尖刚碰到他的衣服,瞿云光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得,捉住了她沾着水珠的脚。
他的手一片滚烫。
叶贞不由得一愣。
接着,瞿云光放下手机,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