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贞在想，如果是其他女孩子知道有人喜欢自己，反应会是怎样的。
假如她们正好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会想，喜欢自己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还是说会毫不在意地笑笑说：“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叶贞沉吟一会儿，觉得人家既然没有过来告诉自己、表达心意什么的，那还是不多问好了，以免打扰到别人。反正那个人不说，她就当做不知道。
所以她这么回复夏秋彤：“那也挺好的，说明我确实招人喜欢嘛。”
夏秋彤回了一个兔子点头的表情，说她家里人找她有事，就先不聊了，等下再来跟叶贞聊天。
叶贞说“好”，关掉手机，望了会儿天花板，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跟父母说明自己已经到了宁城，又再次打开手机，给他们报平安。
父亲的回复是：“哦。”
仿佛他压根儿不在乎，叶贞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
母亲不光回了一个“嗯嗯”，还给叶贞发了两百块钱，让她“如果有什么要买的就买一下”。
叶贞忽然又想起母亲的事情，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母亲到底有没有出轨了，因为母亲对她真的很好，比父亲好个千百万倍。
什么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呢，她要一辈子做母亲的小棉袄！
冬令营维持了七天，这七天里全国各地的学生们先是参观了宁城大学的校园设施，听了几场讲座，随后便被打乱分组，冬令营负责老师发布任务，要每个小组团队协作完成任务。
这些任务有单纯的进行一个研究报告，也有大家设计实验和亲自动手的环节，后期还有沙盘推演、模拟经营之类的，总之每一天都很丰富多彩。
叶贞是过得非常开心，但她忍不住在想，假如瞿云光也在这里，该多好。
不过她每天都有和瞿云光聊天，虽然是隔着时差的，可也有来有回，只要是她发过去的信息，就算一大片，瞿云光也会挨个回复。
从某些角度来说，瞿云光的心地真的非常善良，而且也非常有教养。叶贞可是从网络上见得多了，好些男孩子是只回复最新消息、不管人家之前发了些啥的——瞿云光还能一条条认真回复，多好啊。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叶贞心想。
23号上午九点，冬令营结营。叶贞坐上回家的大巴车，发消息问跟她隔了七个小时时差、此时是凌晨两点的瞿云光：“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啊？”
他们还没有去海洋公园呢！总不能瞿云光这下出国了就不回来了吧？
等她回到家里，瞿云光那边还不是起床的时候，但叶贞这边是老师通知下午可以查一月学考成绩的时候了。
这回成绩真的出得快啊。叶贞想起自己胆战心惊的物理，不免为自己默默祈祷。
不过再怎么祈祷，她也得继续解决自己的寒假作业。冬令营的时候每天都忙得很，她跟周长悦无一例外，晚上回酒店趴在床上争分夺秒写作业，能写一点是一点，生怕自己写不完，但作业就是越写越多、越写越多。
叶贞有天晚上还跟周长悦讲了个笑话：“你知道为什么英语里homework是不可数名词吗？”
懵懂的周长悦问：“为什么？”
叶贞的表情很是认真：“因为作业写不完了。”
周长悦沉默了好一会儿：“谢谢你，叶贞，你为这个凄凉的冬天带来了一丝冷意。”
然后两个人继续埋头苦干，仿佛被黄世仁欺压的两个杨白劳。
今天晚上八点钟，夜半无人查分时。
叶贞是觉得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登录网站把网站搞崩，于是紧张又期待地点进官网输入身份证号和密码，网页跳转得很慢，叶贞都忍不住想要刷新了，还好成绩终于显露出来。八壹中文網
数学a，语文a，物理b。
叶贞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
物理，它就是b。
叶贞愤怒地给预计1月30日回国的瞿云光发消息：“我物理考了个b！这是什么世道啊！我气死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选物理吗？我死都不肯选，就因为物理天克我，我和它八字不合！”
三门都是a的瞿云光此时正是下午一点的好时光，阳光明媚、身心舒畅，他秒回道：“我要被你笑死了，物理有八字吗？”
叶贞：“这都不重要。”
然后数学b语文b物理c的夏秋彤过来找叶贞庆祝——考完物理她一直很担心物理直接挂掉，惴惴不安了好久，都是叶贞在宽慰她让她放下心来——夏秋彤一连发了一串的“呜呜呜”，叶贞非常能感觉到她的激动：“恭喜恭喜啊，我就说你能过的嘛，你那么用功地复习。”
“过段时间你有空吗？江滨那边年后要新开一家小龙坎，我们去吃吧？就当是庆祝这次考试我过了！”夏秋彤问。
叶贞思考了一下，火锅好啊，她馋得很呐：“应该没问题。”
夏秋彤：“那到时候我请你！”
叶贞已经开始遐想火锅了，深刻明白了垂涎欲滴的意思：“不用你请啦，aa就好。”
叶贞刚收拾好心情准备继续写生物作业，物理老师发来了信息。
叶贞当时就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因为她上次政治考了个b，政治老师立马就找她了。现在物理老师不会也是这样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叶贞怀着赴死的心点开消息，果然，物理老师把她说了一顿。
因为一中其实不鼓励高二第一学期的学生报考物理，基本上都让他们高二下学期才考。这样既能赶在高三之前考完所有的学考，也确保了学考的分数不会很低，在未来的三位一体或者别的提前招生里更有竞争力。
只不过叶贞“七选三”后剩下的四门科目里只有物理没有学考了，她又自己学习过学考规定的所有物理考点，再加上瞿云光也报了物理……叶贞就有学有样了。
现在她非常后悔，决定等之后再考一次物理学考。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瞿云光和夏秋彤，夏秋彤说：“好哦，加油！你下次一定能考出a的！你最棒了！啾咪！”还附带兔子抱着爱心的表情包。
瞿云光是这么说的：“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
那确实，不应该太紧张。
考前叶贞就一直在担心物理，考完之后网上疯传答案，她看都不看，也拒绝了跟别人探讨物理题目，生怕自己脆弱的小心脏遭不住打击。
但，打击还是来了。
叶贞去搜了官方答案——因为手机不方便，她就去父母的房间里用电脑搜，再对照自己当时考完凭着记忆力写在手机备忘录里的答案，发现好几道题她都做错了，还是那种经典二选一的情况下她选了错的。
同时无一例外的，这些题目全是她一开始选了正确答案，后来不确定就改了另一个，然后改成错的了……
叶贞恨不得以头抢地。
只不过还没看一会儿，出去打牌的父亲突然回到了家，一见房门大开的叶贞在用电脑，立马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玩电脑！才刚回来，你就要造反是吧？你期末考了全校第二是吧？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再考第二就别要手机了！”
叶贞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解释道：“我没玩游戏，我在查学考的分数和答案。”
父亲问：“那你考得怎么样？”
叶贞嗫喏着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是无地自容：“物理考了b，语文数学都是a……”
“考了个b还好意思在这里玩电脑？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不考第一也就算了，考个第二还有脸跟我说什么没玩游戏？啊？我看你就是在玩游戏！”父亲直接抓起电脑桌上的鼠标往地上一扔，叶贞被又吓得浑身一抖，脑袋埋得更低了。
她看着那个破了的鼠标，忽然在想，父亲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呢？
“爸爸跟你说过很多次，要努力，以前你不听话，爸爸打你，所以你好好学习了。现在你学习又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还要我打你？”父亲的语气并没有丝毫软和，即便话语乍一听似乎充满了父亲对女儿的关切，可叶贞只听出了他的暴虐，“你大了，我也不想打你。但是你得懂事啊，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给你吃给你穿，就是要你去看这种小说不读书的？”
叶贞没吭声。
“说话啊？听不到是吧？”父亲推了一把叶贞的脑袋，叶贞觉得被父亲手掌拍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但她忍着，不敢抬手去揉，她下意识认为只要她抬手揉一下，父亲就敢用更大的力气推她，“爸爸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吗？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要懂得爸爸的好啊。听到没有？说话啊！”
“一个人”……吗？
只是他在拉扯叶贞长大吗？
叶贞就算再怎么只知道死读书，也清楚家里的房贷都是一个月五千工资的母亲在交，家里的大部分开支都是母亲出钱。她上学的学费、住宿费、学杂费等各种费用，都是找母亲要的。
那个时候父亲在“拉扯”她吗？
父亲只是对她说：“我没钱，找你妈要去。”
然后母亲带着她去自助银行的取款机取钱，一张张百元大钞构成刷刷刷的声音，叶贞还想，这样的声音要是一直不会停下该多好。等母亲把钱数数好，交到她的手里，还附上一句话：“努力一点，这都是妈妈的辛苦钱。”
她知道家里不容易，所以每年都好好学习。等上了高中终于有了奖学金，她欢天喜地地把那一千块钱拿到家里，然后就被父亲收了起来。
之后那钱去了哪里？
叶贞不知道，叶贞也没问过。
叶贞低着头低声说：“我听到了，我知道了。”
这一声仿佛是比地还要低。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啊？爸爸对你这么好，你要好好报答我的！”
叶贞说：“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父亲又数落了几句，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仿佛他来这一下就是为了宣扬他对叶贞的良苦用心。
叶贞看着地上那个被离开卧室的父亲踢了一脚的鼠标。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鼠标，心脏都快揪在一起，闷闷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