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楼房里，墙面占据了绝大部分视线的尽头，不多的几扇窗户也灰蒙蒙的，不透光，让从上到下所有的楼道和走廊都昏暗难言。
几盏质量不太好的灯泡在头顶一闪一闪。
周围都没什么生气，透着沉重的死寂。
而楼梯上是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厉炅抱着自己的脑袋行走，神情阴郁，脖子已经清理干净，而且不再持续淌血了，浸透了血的衣服也早被厉炅丢掉。
处理完血迹的厉炅现在换了一身纯黑的寿衣。那只湛蓝色的眼珠仍然别在领口，还滴溜溜转着，它越来越活跃了。
虽然寿衣这东西不是很吉利，但寿衣店离得最近。对厉炅来说，棺材都躺过了，穿个寿衣也不要紧，往下滴血的衣服能少穿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这么一穿，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这身衣服没有兜，厉炅没办法把铜质钱币还有木偶揣兜里，而脑袋安回脖子上又不太牢，必须用手捧着，他腾不出手拿其他东西。八壹中文網
“吱嘎——”
“咔吧咔吧。”
有很吵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厉炅停住脚步，不回头他都能听出来是被关在房间里的木偶想办法把门弄开，跟上来了。
“咔吧咔吧。”
楼梯后半段的木偶看见厉炅停下来，以为他在等自己，一时间高兴地手舞足蹈冲上前去。
然后被转过身的厉炅从楼梯上戳下去。
“回去看家。”厉炅蹲在楼梯上看木偶。
木偶不干，往地上一躺，开始打滚，打滑的关节乱响。
“回去。”厉炅重复。
第二遍了，不甘心的木偶只好停下打滚的行为，从地上爬起来，它摸摸自己少了一块的躯体，耷拉着脑袋。
厉炅不为所动。
确认了一点跟着的可能都没有，木偶才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下楼回去。
湛蓝色的眼珠在厉炅领口滴溜溜转，盯着木偶看，直到厉炅抱着自己的脑袋站起来才收回视线。
厉炅刚回过身，湛蓝色的眼睛立刻脱离夹子，直接跳到他的臂弯里，还拿湛蓝的虹膜对着厉炅的眼睛。
厉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你也想回去是吧，现在脖子不难受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眼珠子一颤，它跳了跳，没跳回夹子，反而差点把自己蹦到厉炅脸上。
“不想回去……你之前是那个小姑娘的玩具，是想回它那边吗？”厉炅把脑袋举高了一点，边走边猜。
眼珠子摇了摇，它认命一样往楼梯上一滚，“叮嗒叮嗒”地也往木偶离开的方向跟上去，仿佛一颗真正的玻璃珠。
厉炅没有管这个小插曲，他需要解决手上这颗头颅的事，一直捧着头毕竟很不方便，该想想办法把它按回脖子上。
脚步声一路向上。
没多久，厉炅就站在鬼女孩的家门口了。
蹲在家门口推自己已经烂掉的“弹珠”的鬼女孩仰起头看厉炅，然后歪歪扭扭地跳了两下站起来，拍门。
“妈妈，坏邻居来啦！”
然后没等厉炅反应过来，鬼女孩已经被拽进门去，门内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啪”！
“呜呜呜哇哇——坏妈妈！你走开！我不要你！”
鬼女孩鬼哭狼嚎，然后继续挨揍。
大概半分钟后，木门“吱——”的一声，大开迎客。
与此同时，镜子谦卑的话语也从阴森的房间内传出，那有些颤抖的语气就像是要当场给厉炅磕一个。
“非常抱歉，孩子不懂事，已经教训过了，我待会儿就把它的脚砍掉……当然，如果您想再教训一下，我绝对没有二话，绝对！”
魔镜自认为已经没有其他可以让厉炅放过鬼女孩的信息了，自然比之前更怂。
“您……您现在过来，是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听到镜子的问题，厉炅抱着脑袋走进门去，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顺口答道：“噢，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帮忙把我的脑袋安回去？”
“脑袋……”魔镜满屋子乱缠乱绕的头发停止了蠕动，它破碎的镜面中映照出厉炅现在的形象，顿时碎得更均匀了。
好半天，魔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这样……我没有见过，您知道的，很多大鬼都不受与自身无关的，又低一层的东西影响，更别说您，所以很遗憾，我并没有解决办法。”
“哦。”厉炅想了想，对镜子放低要求，“没有可以解决的办法，有值得试试的想法也行。”
反正厉炅是不想抱着脑袋继续跑来跑去了！他记性不好，买衣服的时候差点把脑袋落在那里！
“或许可以尝试……”魔镜语气显得很飘忽，很颤抖，很不确定，显然它也知道自己提出的建议很没有建设性，“尝试一下缝回去？”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个想法。”厉炅先肯定镜子的话，然后把把头递出去，“麻烦帮我缝回去。”
“？？？”
魔镜刚想告诉厉炅歌死海东岸的鲛人针线活很好，闻言顿时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我，我不会缝补，我觉得……”
“缝歪也不要紧，先试试有没有用。”厉炅表现得很诚恳。
听着这话，魔镜遍布裂缝的镜面顿时一黑，它根本不相信厉炅会这么宽容，这句话在魔镜看来跟要它的命也没什么区别。
但魔镜不敢反驳，也不敢让厉炅一直捧着脑袋往前递。
满地湿漉漉的，还沾着粘稠液体的头发中，分出几团，这些头发把自己浸入墙角盛水的木桶里，搅了搅，清理干净。
然后魔镜从中挑出最细，最均匀的一根，裁断。
这根发丝由其他头发托举着，伸到刚把头按回脖子，调整好角度的厉炅面前。
长长的发丝一点点穿透皮肤，厉炅眼皮跳了跳，但克制住了自己把这根头发抽出来丢掉的想法。
魔镜控制的很好，每一次穿入和穿出都是差不多的距离，最终缝出来的成品也很工整。
约莫十来分钟后。
“所以……有用？”
厉炅站起来，摸了摸完全看不出缝合痕迹的脖子，若有所思。
魔镜暗地里摸了摸自己的碎片，刚放下其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放心，就见厉炅转了转头。
脑袋又掉了下来。
有些圆的头颅被厉炅接在手里，他瞅瞅眼前的视野，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