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归意从医院被放出来的时候有些傻眼，短短几天医院外的世界为何变了这般模样。
“你说，我妈要和你离婚？”闵归意愣了半晌，再次和闵建华确认。
闵建华满身憔悴，一脸苦楚地点头：“归意啊，你得帮我劝劝妈妈。”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闵归意一半迷茫，一半探寻。
闵建华支支吾吾不肯解释，但闵归意多少看出点意思：“你做了对不起我妈的事儿？”
闵建华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咖啡，却因咖啡忘了加糖加奶，哭得皱巴起了脸：“年轻时候犯的错。”
闵瑜被送走的原委，家里人不曾对闵归意讲起过，只说事业繁忙顾不上。所以那件旧事，闵归意从不知晓。
“年轻时候犯的错，为什么现在才离婚？”闵归意不明白，但敏感的脑雷达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因为你爸爸年轻时候的私生女回来了，找上门了。”初燕从闵归意的身后走过来，坐在了儿子身边，伸出手捋了捋儿子的额前发
语气平静且淡漠，面对儿子又是满目疼宠，连带着抚摸他脸颊的动作都轻柔至极。
闵归意不可置信地看着闵建华，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印象中父母感情一直不错，虽然没有黏腻的甜蜜感但也算和睦有加。
也不对，总有那么些时日他们之间别扭的不像话。母亲会突然在某个时刻，变得有些神经质，看向父亲时充满了厌恶和恨！
对，是恨！
而父亲则是隐忍着怒气不敢发作，冷言冷语地抱怨着母亲。如今看来，一切有了解释。
“归意，你怎么想？”初燕的声音突然响起，闵归意突然意识到，母亲这样的柔和很是不同。
不像是刻意为之，再仔细端详，果不其然，母亲眉眼间多了几分开阔。离开父亲，她是快乐的。
“妈妈，我长大了，你不用顾及我。只要开心就好了！”闵归意伸出大手，将母亲揽入怀中。
闵建华被儿子的做法搞得措手不及，他一慌杯子里的咖啡便撒了出来，顾不上擦拭，急声道：“归意啊，你不是答应帮爸爸劝妈妈的吗？”
“我没答应啊……”闵归意说得坦然，“而且妈妈现在看起来很开心，我不想她难过。”
闵建华一阵气闷，三个孩子他对闵归意最是上心，如今看到孩子和妈妈更心意相通，心里有些醋。但懂得关心人的这份成长又让他欣慰，实在矛盾不已。
初燕又捏了捏闵归意的脸蛋：“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
“走吧！”初燕说罢，站起身来示意闵建华去对面的民政局，“资料都带齐了吧？”
闵建华也知道，事已至此，再挽回的余地，颓败地跟着初燕来到了民政局。
二人是协议离婚，听到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初燕有些无可奈何，闵建华倒松了一口气。
二人刚走出民政局大厅，闵建华就接到了市公安局的电话。这时才得知郑惠被抓了，具体犯了什么错，电话里没有说，只是礼貌请他前去协助调查。
闵建华一头雾水地来到警局，将他和郑惠的关系解释清楚后，却没有被允许离开，反而被引导着来到了一个审讯室外。
“闵建华先生，其实我们找您来，是为了协助调查郑惠贩毒一案的。”审讯官的声音响起，闵建华惊讶地睁大了眼。
“贩毒？”
“对，我们已经人赃俱获。但是这件事情牵扯甚广，还有很多背后的信息没有挖掘出来。郑惠作为关键人物，有很重要的作用。”审讯官口齿清晰，干脆利落表达了请闵建华协助的原因，“但嫌犯提了一个要求，见你一面，否则绝不配合。”
“见我？见我做什么？我和她很早就没联系了……”闵建华以为警察也怀疑自己，马上推拒。
审讯官言简意赅，一锤定音：“闵先生，您作为公民，有义务协助警察办案。”
再见郑惠，她更加狼狈了，眼睛里荡着一波死气，面容相较于寺庙相遇时，老了数十岁，全然不符合年龄的苍老。
郑惠见到闵建华，眼睛里倒是有了些许波动，她一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旧时光，都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但她一生的苦难也是从这个男人开始的。午夜梦回，她也无数次扪心自问，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你还会爱他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若是初燕回答，必然是否定的。因为那个女人，有她没有的骄傲。但是自己会，自己还是会爱上他。
尽管这个男人没有心，他也不曾真正的爱过自己。过去更像是一时的迷失，更确切地说，是闵建华对自我成长过往中缺憾的补偿。
他们的母亲在父亲眼里都是不堪的，是那个时代不得已而为之的屈服，见证了自己的落魄和污浊。
流有这样母亲血液的孩子，也是不能完全被接纳的。自己的普通和自卑，像是年少时闵建华的倒影。
他开始对自己好，这种好超过了老板对下属的好，温暖来得轻而易举，甚至波涛汹涌。她沦陷了，又怎么能容他全身而退？
她诱之哄之，让这个男人一时间迷了眼。这当然不能让她满足，她想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走在阳光下有错吗？
当自己满心欢喜说出“怀孕”两个字，男人惊恐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像是自己父亲看待自己一样复杂，他嫌弃这个孩子。
如今他又露出了那样的神色，厌弃和避让。
“我们的女儿死了，你知道吗？”郑惠苦笑一声。
闵建华真不知道，他这两日都沉浸在初燕要离开的悲痛情绪中。震惊之余沉默地摇了摇头。
郑惠眼泪淌了出来：“你爱过我？爱过咱们的女儿吗？”
闵建华依然没有回答，但沉默又是最好的答案。钝刀子慢慢切割自己的心，那咯吱咯吱的、伴随着血浆四溅的声响，别人听不见，她却清晰可闻。
我为你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奋不顾身的爱情，这其中我的爱，我的痛，我的泪，你视而不见。还有什么比这更痛的吗？
自轻自贱却甘之如饴，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你走吧。”郑惠卸了力气，“能不能拜托你，把我和女儿葬在一处？”
闵建华想说一声“好”，却怎么也张开嘴，只匆匆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当闵建华走出警局，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午后，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骨子里的那份寒凉。
他突然很想念，初燕日日为自己熬汤的那段日子。
无纷无扰，干净透明，岁月静好。
人总要学会克制，幸福才能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