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生意一途，江卫民在王老爷子眼中连只蚂蚁都算不上，至于那五个那五个百分点的利润，他也没当回事。
之所以坑害江卫民，纯粹是因为王老爷子看不惯江卫民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安之若素的作态，丝毫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意气和冲动。
否则，他也不会只是吓唬江卫民一番，就和他重新签订合同，而是会将自己说的一系列操作一一变为现实。
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能活两辈子。
江卫民究竟是二十一岁，还是知天命的年纪，他自己曾深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的答案是，没有答案。
这是一个既无前人经验可以学习借鉴，也无切实条件供他实验推理的问题。
但让他像一个普通少年人一样，壮怀激烈，满腔不愤，他实在做不来。
刻意模仿，反而会成为西颦东效的东施，必定丑态连连，漏洞百出。
作为挫折教育理念的忠实信徒，王老爷子坚信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话乃金银不换的真知灼见，他希望这次挫败可以给江卫民一次成长的经历。
江卫民的前二十年过得太顺利了！
江德福给他遮蔽了大部分风雨，别人吃不饱饭的时候，他有桃酥可以吃；别人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敢和红卫兵作对；别人上不了学的时候，他有一个学识修养不赖的母亲教他……
王老爷子不会把这些告诉江卫民，需要他慢慢悟，自己悟到才有成效。
人一老了，好像都会沾染上好为人师这个坏毛病。
而且，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愿意当那个倒霉蛋徒弟。
江卫民和梁思申外公签完合同，梁思申刚好放学回家。
看到江卫民，兴奋地坐到他旁边，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兴奋地问道：“江老师，你不忙了？”
刚刚才说到彩礼的事情，江卫民尴尬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
梁思申已经初中二年级，到了该注意男女之别的时候。
“不忙了…”江卫民语气蔫蔫的。
“那老师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老师被一只老狐狸欺负了。”
“老狐狸？”梁思申问道，“怎么欺负你了？”
“我花了一年多辛辛苦苦研制出一个作品，好心和那只老狐狸商量着一起合作，结果他把我坑了，你说这只老狐狸是不是恩将仇报？”
梁思申点点头，同仇敌忾道：“嗯！以后别跟他合作了！”
“你以后也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这种老狐狸骗了。”
江卫民又扭头看向梁思申外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老，您说是吧？”
王老爷子厚颜无耻地点点头：“是得小心，社会险恶，人心难测，不能不防啊！”
人无耻果然无敌，江卫民见膈应不到他，没了继续谈这件事的兴趣。
合同签都签了，再扯这个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他像个怨妇。
前半年忙着研制汉卡，没怎么和宋运辉联系，江卫民问梁思申：“你和你宋老师联系了吗？”
“一直通信呢，前几天才给他写了一封信，现在应该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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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二人谈论的宋运辉刚从金州厂的图书馆出来。
看着挂在柳枝上的月亮，宋运辉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要当多久工人。
回到宿舍，他的舍友听到宋运辉开门的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
舍友名叫寻建祥，为人正派，爽朗大气。
“哎，有你一封信啊，外国寄来的！”寻建祥扔给宋运辉一个信封，笑着说道，“行啊！跟外国友人还通上信了啊！”
宋运辉点亮台灯，拆开信封：“别瞎说！这是我一个学生写给我的，人家在美国念书呢！”
“华国人不写华国字儿？行不行啊？”寻建祥最看不上这种崇洋媚外的人，又躺到床上，“不说了，睡觉！”
宋运辉看了寻建祥一眼，想解释解释，见他已经闭上眼了，摇摇头没说话，他这个舍友哪都好，就是脾气急。
把信纸展平，看起信来。
信里写了梁思申上天才班后的感受，觉得自己和别人还有很大差距，要好好努力才行。
还抱怨江卫民明明在美利坚，却不经常找她。
最后，问了一下宋运辉的近况。
宋运辉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准备写回信，拿起笔后，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下笔，又把纸笔收了起来。
关了台灯，凭着清寒的月光来到床边，和衣而卧，江卫民和梁思申出国前三人的约定又回响在耳边。
苦涩地笑了笑，他大概是要输了。
然后又想到了图书馆里结识的那位因实行“厂长负责制”而同样失意的水书记。
相同的处境，让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
宋运辉有知识，懂专业技术；水书记有经验，精通世事人情。
一老一少，各有所长，可惜都只能在一张张泛黄的书页中耗费时光。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宋运辉碰到虞山卿。
和宋运辉不同，虞山卿这段日子过得春风得意，不仅拿下了今年厂里唯一的技术员指标，还和厂里总工的女儿谈起了恋爱。
“宋运辉！”虞山卿喊住宋运辉。
“有事？”
“我有朋友说他能搞到外资厂里的鞋，你要不要？要的话我让他给你也弄一双。”虞山卿说话的时候提了提裤脚，让自己的鞋露出来。
宋运辉低头看了看，一双白鞋，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对号。
“这叫乃基鞋，国外特有名，咱们生产的也全都卖到国外了，国内根本买不到。”
“我不要。”宋运辉摇摇头，说道，“你也小心一点，别让别人看见。”
凭借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土地及利税等政策，制造业开始向国内转移，许多公司选择在国内建厂。
乃基鞋也是其中之一。
一次性在国内建了四个工厂，用的是日韩运过来的旧设备，生产的产品全部销往国外。
因为不在国内销售，所以品牌名只是简单的音译。
后来进入国内市场的时候，改了个名字，叫耐克。
“真不要？”虞山卿又问了一遍。
宋运辉依旧摇摇头。
虞山卿了解宋运辉性格，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事实上，虞山卿本来就不是不是问宋运辉买不买的，而是跟他炫耀来了。
“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晚上要跟人出去看电影。”
“挺好的。”宋运辉急着上班。
“你去不去？去的话我请你。”
“不去，我要上班了，不聊了。”
宋运辉走远后，虞山卿看着他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学校学习好怎么了，还不是只能当个工人。
……
下班后，虞山卿迫不及待地拉着总工的女儿去了电影院。
电影名字叫《少林寺》，主演李连杰，华国电影史上最卖座的电影，没有之一。
据说这部电影以平均一毛钱票价，获得了1.61亿票房。
按照票价40元一张算的话，《少林寺》如果在2019年上映的话，票房相当于644亿元，比那一年全年总票房还高3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