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国义正言辞:“小江,你这想法可不对,现在国家百废待兴,人人都有义务出一把力,过去十年里,你知道多少人想出力却出不了力吗?碰上这么个好时候不容易!”
他大概是有些遗憾的,人生最适合学习的十年,没有机会进入校园。
“不是,我就想活的稍微自私那么一点点,我的人生,难道我自己没权利决定怎么过?而且,这个机会留给别人不是一样的?”江卫民据理力争。
不过语气有点弱,毕竟对面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
“小江啊,你看看我,我脑子不灵,就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用来学习,也比不上你和小宋。
每次你出去打篮球的时候,我在宿舍那个恨啊,恨自己不想你一样聪明,恨你有个好脑子,却把它当成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有时候,我就躺在做白日梦,想如果我有你那个脑子,我会如何如何,不敢说比你做的好,但肯定会比你珍惜。可是啊,只能想想…”
丁建国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说,我出去留学和你出去留学,学到的东西能一样多吗?把这个机会给我,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嘛。”
田家昌拍了拍丁建国肩膀,接着他的话说道:“老大你先歇歇,我替你说他!”
扭过头来,对江卫民道:“你还是大学生呢,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这方面你就不如小宋,得向他多学习学习,知道没有?至于你刚刚那个人生理想,我的评价只有四个字——甚合我意…”
“啊?”其余三人一时没能接受他的转折。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刚老丁说了几句,我也说点真心话,小江,你天天吊儿郎当的样子真的挺招人恨的!你看我天天嚷着只想顺利毕业,是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就想过这种生活?
我给你说,不是!
那是怕你们看不起我,装出来的!
我学习的时间不比小辉少,还是只能勉强跟上课程,我能怎么办?只能一边在图书馆加劲地学,一边回宿舍和你一起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我不光羡慕你和小宋的聪明,还羡慕丁建国,最起码他能真诚地直面自己。
所以,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把你那个灵光的破脑袋当回事儿!”
田家昌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这些,明显轻松不少:“小宋,你说几句。”
江卫民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虚伪。
宋运辉放下笔,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当我第一次踏上火车的时候,仿佛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省城里,我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未看到,也从未想象到的东西,你知道那是多大的震撼吗?
我感觉我的眼界,一下子就提升了,我的见识、思维也因此而开阔,感觉我整个人都完整了许多。所以,我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来到大城市读书。
江卫民,尤其是你,从你身上我真的学习到很多。
我觉得我从家乡到城市,和你从这里出国是一样的,你也会见到更广阔的天地,遇到更优秀的人,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完成的理想。”
三个人都说完了,宿舍陷入长久的安静。
“我…”
江卫民开口,却不知如何反驳。
他本身是个很讨厌道德绑架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别人的选择或行为进行评价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然而…
不得不说,他被三个室友触动了。
面对出国留学这样改变人生的机会,他的三个室友没有嫉妒不满,只是恨其不争。
也许,正是有他们这样的人为国家和社会努力过,奉献过,后来的我们才能更随意地规划自己的人生。
人嘛,不就是这样,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下,结伴在人生这条道路上前行着。
想要躺平的时候,有几双手撑一下,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我再认真考虑一下。”
江卫国对出国到底是有阴影的,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
六月初,省城火车站。
每有旅客出站,梁思申就会踮脚朝出站口望去。
今天,她父母和外公要一起回来了!
梁思申旁边,站着七八个大人,更远处还停着三辆小轿车。
粗粗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
“老领导,这次咱们安云招商引资多亏了您的帮助啊。”梁思申爷爷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说道。
“是你们工作做的好。”梁思申爷爷摆摆手,向梁思申问道,“小七,人还没出来?应该是这个时间才对啊。”
那个中年男人又开口说道:“要不叫个人去问问?”
梁思申看着出站口的人流散去,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两张面孔,激动地喊道:“来了,来了!”
回到家中,中年男人离开,梁思申才有机会跟妈妈和外公说话。
还没等她开口,梁思申母亲就哭了,梁思申母亲一哭,她外公也哭了,然后,梁思申也哭了。
狠狠哭了一通,梁母才拉着梁思申站到外公跟前:“爸,这是我女儿,思申,叫外公。”
“外公好!”梁思申刚哭完,还没缓过来,抽了抽鼻子,说道。
“好!好!”外公摸摸梁思申的头,“都这么大了,外公给你带了礼物,等会儿拿给你。”
之后,外公和梁母互道近况,言之情深处,偶尔还会落下几滴眼泪。
一直到晚饭时,才恋恋不舍地进入饭厅。
饭桌上,为了欢迎梁思申外公,梁家人罕见地聚齐了。
一家人从政的从政,经商的经商,混得最差的梁思申父亲也是个银行行长。
讨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经济、形势。
国内国外地聊了一遍,话题回归到家庭。
梁思申外公对梁思申爷爷说道:“我这个外孙女可不简单,她两个月以前就知道我要回来。”
梁思申瞬间从以往的小透明变成了焦点,不过她也不见慌张:“是我老师给我说的,他说外公想回来的话,半年之内就能回来。”
“是吗?”梁思申爷爷来了兴趣,“说说你那个老师。”
“有两个老师一块儿说的,爷爷你想听哪一个?”
“那就两个都说说。”
“哦,他俩是安云大学的学生,来我们小学做业余辅导员,一个姓江,另一个姓宋…”
梁思申才说了个开头,一个平时经常欺负她的堂哥就插话道:“这俩姓好,合起来还是个人物呢!”
这个堂哥的母亲看了一眼梁思申爷爷,赶紧拍了自己儿子一下:“别打岔,没看你妹妹还没说完呢嘛!”
梁思申轻不可闻地哼了一下,继续把江卫民和宋运辉的事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