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卫民走出教室后,梁思申又追了上来。
“江老师!”
“梁思申同学,还有事吗?”
梁思申站在江卫民身前,抬头看着他:“你刚才说的那种工具,真的可以做出来吗?”
江卫民确信道:“可以。”
在另一个时空中,他完整地经历了传统手机到智能手机的发展,更使用过各种各样的即时通讯软件。
“什么时候可以做出来?”
“可能要很久,也许是二十年后,也许是三十年。”
“这么说,这种工具目前只是一种设想,并不能改变你现在思念父母的现状,不是吗?”
“但我为改变这种现状努力了啊,总好过自怜自艾,怨天尤人吧?”
“无谓的努力有意义吗?”
“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尚未完成的希望。”江卫民笑道,“梁思申同学,其实我有点怕你,你让我想到了我的双胞胎姐姐,她也跟你一样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那你是怎么对付她的?”梁思申问道。
“没有对付,她一讲道理,我就闭嘴。”
江卫民和梁思申靠在楼道的窗台上。
梁思申转了个身,胳膊撑在窗台,手支着下巴:“就这样?然后呢?”
“她自己觉得无聊,就不跟我讲道理了。”
“你为什么不用对付你姐姐的方法对付我呢?”
“我是来给你们上课的,你有问题,我当然要解答。”
“下节课还是你给我们上吗?”
江卫民摇摇头:“应该是宋老师。”
“啊?”梁思申撅撅嘴,“我不喜欢他,他跟个老学究一样。”
“用正直形容他更贴切。”江卫民更正道,“而且宋老师说的没错,共情是很重要的一项能力。你敢说你一点都没被他的话触动吗?”
“没有!”梁思申立即摇摇头。
江卫民笑了笑,如此快速的否定,说明梁思申多少是听进去一些的。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下节课得去另一个班上课,时间不够了,下次再聊好不好?”
“好吧…”
梁思申意犹未尽,江卫民是第一个把她当做成年人对待的老师,说话时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
另一个班没有梁思申这样的同学,上课很是顺利。
江卫民回到宿舍时,宋运辉已经冷静下来:“我上课的时候太冲动了。”
“那小姑娘故意的,就想激怒你。”江卫民拍拍他的肩膀,“搁我身上,我也生气。”
“那节课后面…”
“我替你上了半节,没开天窗。”
宋运辉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我回来的时候把他们的卷子带回来了,看了一下,发现这个梁思申是故意做错题的,你看。”
江卫民粗略看了一遍梁思申卷子,果真和宋运辉说的一样,几道上难度的大题过程全对,只是最后答案错了,简单的基础题一道没做。
“你说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你下次去上课的时候问问她,我得去送份资料,先走了啊。”
江卫民拿起书包,来到了计算机研究项目组。
他的工作是帮着翻译国外英文资料,偶尔和几个老师讨论讨论,给几个或无关紧要,或灵光一闪的点子。
他们以前学习的外语是俄语,少数懂点英文的,也翻译不了专业文章。
江卫民到办公室时,几个老师正在临摹国外资料上的电路图。
每人面前一张a2尺寸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纵横交错的直线和元器件符号。
是的,就是纯手工绘制。
老师们希望可以通过重画一遍的过程,理解设计思路。
四个老师要完成数以百万计的晶体管数量的绘制、校对,以及尝试性优化。
目前国外稍好一些,已经开始使用cad类型的软件完成电路图的输入、布局和布线。
生产力进步的同时,相应的,国外设计的芯片更加复杂,晶体管数量已经达到亿级。
至于借助eda工具,使用语言编程的方法设计芯片,国外也做不到。
无它,硬件编程语言尚未出现。
一位老师低着头,仿佛对空气道:“牛倌,你看这个地方,稍微动动,换成与或门是不是更简单点?”
另一位老师听到他的话,凑近看了看,沉吟片刻:“一时看不出电路前后联系,炉工,你先标记出来,等咱画完了再讨论。”
“行,加把劲儿,争取今天画出来。”
牛倌不姓牛,炉工当然也不姓炉。
只是他们过去十年间从事的工作罢了…
放牛郎、锅炉工和我国计算机事业的未来,这三个放在一起都显得无比诡异词组,如今正真实地展现在江卫民眼前。
挺好的,能这样互相调侃,起码说明他们已经看开了,没有被过去的经历绑架,而是积极地投身新工作。
江卫民没有打扰他们,蹑手蹑脚地拿起暖壶给他们的茶杯添上水,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起步比国外晚了太多年,项目组的任务不是弯道超车,而是认清差距,尽力追赶。
于科学事业而言,喊口号除了浪费时间外毫无作用。
天色渐暗,江卫民走到门口把灯打开,室内骤亮,几位老师依旧没有抬头。
电路图涉及数以千计的线路和元器件,稍有分神就会前功尽弃。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饿得也快,江卫民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两声响声后,几位老师才注意到他。
“小江来了,资料翻译好了?”项目组组长,曾经烧过锅炉的孙教授放下老花镜,活动了一下手臂。
江卫民肚子又响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嗯,今天到的资料也翻译了。”
“好,不错。”
另一位老师,放牛郎李教授笑道:“老孙,快放小江去吃饭吧,没听到他肚子都起义了?”
“呵呵,小江,听到没,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儿食堂没饭了。”
江卫民确实饿了,收好书包:“老师们,你们也别太累,早点休息。”
这几位老师里,最年轻也五十多岁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好像要把浪费的十年时间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