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后半夜才躺下,贺关一张嘴像租来的着急还似的,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儿时趣事。
徐百忧只负责听,不知不觉间睡去,再醒来,天刚擦亮翻出鱼肚白色。
身后的男人仍在熟睡,一只大手霸道压在她胸前。徐百忧本就不适应两人同床,睡眠又浅,就这样被不断吵醒,几次想踹她的狗男人下床。
终究舍不得,半醒半睡忍到天亮。
轻轻拎开他的爪子,徐百忧下床换衣服。
睡衣纽扣解到一半,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往后仰倒,又落进狗男人的怀抱。
无限春光若隐若现,男人本有些惺忪的睡眼,伴着晨起的蓬勃,登时亮出幽幽狼光。
闻香而去,脑袋凑近了看清雪肌,贺关惊讶扬脸,“我靠,怎么红了?!”
“贼喊捉贼。”一根指头戳着额心推远他的脑袋,徐百忧抓拢敞开的前襟挺身坐直。
“我干的啊?”贺关睡得踏实一点没印象,想她肯定难受,不免内疚,“我手没轻重你就使劲打呀。你不能太惯着我,把我宠坏了,我真敢缠着你胡来。听见没?”
为表坚决,连名带姓地喊徐百忧。
她似是而非地应声,无端有些好奇,回头问:“你自己睡的时候,手里也喜欢抓点什么?”
“没有啊。”睡眠严重不足,贺关闭着眼睛答,隐约透出点心虚。
他同样没有与人同床的经验,虽然上床经验很丰富。
以前混蛋,人生无二回,没能守身如玉等来真爱,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徐百忧不介意,可始终是贺关心里的一块疙瘩。
自己膈应,于是越品她问的问题,越觉得内涵丰富话里有话,贺关又将眼皮挑高,神情愧疚,“媳妇儿,对不起。”
“不要紧。”正穿衣服的徐百忧没多想,坐床边背对着也看不见贺关的脸,以为指的是他不知轻重的爱抚。
“要紧的。”听她轻描淡写,贺关不禁怀着更深的负罪感说,“媳妇儿,委屈你了。要不你想个法子惩罚我吧,多损都行,我兴许能好受点。”
徐百忧还是没明白,扭头睨他一眼,“小题大做。”
“这怎么能是‘小题大做’呢。”贺关伸手拉她胳膊,“我说真的,你大度不翻我旧账,我是该偷着乐,可我这人不就是贱嘛。我倒希望你能翻一翻,想法子收拾我解解恨。”
“我没那么无聊。”
徐百忧终于懂了,也不知该骂他笨,还是夸他实在。
犹豫着,动人眉眼间生出楚楚笑意,她半戏谑半认真地道:“我已经过够了以前清心寡欲的生活,我现在重欲,贪图床笫之欢。与其找个缺乏经验的男人,不如找个能在床上令我惊艳的男人。你说呢?”
随着轻慢上扬的尾音,徐百忧潋滟一笑。
眸含秋水,情致妩媚,与拍卖会那晚,演绎妖冶拜金女时的风韵一模一样。
贺关心蔟荡漾,能说什么,只能暗暗用脏话抒发悸动情绪。
手还拉着徐百忧的胳膊,稍使力顺势将她拽倒,伏趴在胸前。
这厮一直缺乏伤病的自觉,压得胸口疼差点没喘过气,他也不管。
徐百忧想抽身,他更不允许,另只手扣住她后脑,将朱唇送向自己。
好巧不巧,护士长敲门进来查房。
外面病床空着,原来在这里偷欢。
抿着唇忍住心照不宣的笑,走个过场只看了两眼,小姐姐顺便提醒到时间输液了。
徐百忧借机脱身,与护士长一同出去。
等护士长备齐药液,她推着移动式输液架没走几步,沙发那里突然冒出一粒脑袋。
胡云旗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坐起来。
诈尸一样恐怖,两个女人被吓得站住脚,脸色都白了。
护士长甚至发出一声惊呼,装输液袋的篮子拎手里,差一点就朝他脑袋砸过去。
惊呼声刺耳,胡云旗也被吓一跳,浑身一哆嗦彻底醒了,还抱怨,“喊什么,我又不是鬼。”
徐百忧摁着心口,把输液架交给护士长,请她先进房间,自己绕至沙发前。
胡云旗仍穿着昨晚那身西服,皱皱巴巴不成形,想必一直没走,在这里将就了半晚。
睡不好又要经受心理煎熬,眼袋青里透黑,下巴胡子拉碴,精英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有句话他昨晚忘记说,憋得慌,死活跨不出病房门。
他必须在见到徐百忧的第一时间讲出口:“你明天什么时候去见路守纪,我和你一起。”
胡院长被困酒庄,徐百忧理解他的急切,点头同意,“上午九点,他会派人来接我。”
“他如果真像贺关说的,需要有医生随时照顾周家老太太,我就去把我爸换出来。”这是胡云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徐百忧都不怕,他个大男人没理由认怂,“我去了,咱们俩也能有个照应。别告诉贺关,让他知道肯定不服气,也要跟着去。”
“好。”
徐百忧态度一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以她对贺关的了解,他不但不服气,还会吃干醋。
“我走了,最后一天,不耽误你们过二人世界。”胡云旗站起身,转念有点后悔,故意制造轻松一般开起玩笑,“说的好像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样,你是去帮路守纪实现永生,又不是去送死……”
晦里晦气适得其反,胡云旗赶忙打住,懊恼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生死本就无常,徐百忧不介意,朝他淡淡一笑。
送他到门口,她顿了片刻,反手合拢病房门,平静且郑重地对胡云旗说:“如果我有意外,拜托你一定要帮贺关重新振作。”
托孤似的,男人心口猛地一跳,“徐百忧……”
“答应我。”女人加重语气,唇边漾开明媚笑容,“我只是说如果。我很惜命的,很憧憬未来和他一起的生活。我会和他结婚,会给他生孩子,所以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死掉。”
眉间拧起一股难言的疼惜,胡云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他面对的是徐百忧,一个睿智通透,坚毅果敢,同时又情深不寿的女人。
爱情柔软了她的心灵,也成了她的羁绊。
久久,胡云旗沉重点头,“我答应你。”
道谢再道别,徐百忧回到房间,贺关已经再度沉入梦乡。
不知梦到什么,笑得傻气十足。
守着他坐了会儿,徐百忧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走往卫生间。
经过窗边,她脚步稍滞,举目望了出去。
天早该大亮,却被薄薄的雾霭缠绕,淡白色的月亮如一叶孤舟,仍空荡寂寥地悬在半腰。
忽然想抽烟,手摸进口袋,什么也没有,蓦地想起自己决定戒烟。
这几日忍不住就会想往婚姻,想往小家庭的幸福,想有个孩子,像他或者像自己,都好。
好像真是恨嫁了,她不禁低头笑了笑,重新举步前行。
洗漱完,徐百忧坐在马桶盖上,拨响一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低柔喊出一声,“外公。”
那端文青山高高兴兴地应声,似乎有什么喜事着急分享,径直便说开话,“小忧,昨天我被两个老伙计硬拖着去看房。你晓得的,我以前不喜欢住电梯房,地方小住起来不自在,又接不着地气。老伙计们了解我,帮我相中了套一楼的房子。我看了,真不错,宽宽敞敞,每间屋子都有窗户,透得进亮。还带个大院子,有院子好,以后我可以接着养花养草。真是蛮好,蛮好,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文青山在电话里笑得欢喜,徐百忧也不由跟着笑了,“我可能没时间,您喜欢就好。”
“喜欢,我已经付了定金。不贵,还是精装修,我现在就想搬进去,省得你大舅小姨整天跟我耳边嘀嘀咕咕。”
文青山虽舍不得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小楼,但更不想听儿子女儿发牢骚,“我是老子都得听我的,赔偿款下个月到账,还是按我说的分。你要是工作忙回不来,就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我把你那份转给你。”
听出外公格外坚决,徐百忧没有在电话里再次表明态度,只迂回道:“外公,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可能没法及时给您打电话。我那份您先把我存着,我忙完就回去。”
那边文青山似在犹豫,沉默了数秒,“说好了,你一定要回来拿钱。小忧,有外公在,谁也不敢说你一句半句闲话。”
仿佛有心电感应,声音忽然间变得有些沉重而哀感,“你拿了钱,外公心里才能踏实。是外公对不起你,你得给外公……”
“外公,”细碎水光润湿眼角,徐百忧泪中带笑,“记得给我留一个房间,我要回去住。”
第一次开口提要求,也是第一用外孙女撒娇的口吻,真正亲近她的外公。
文青山在那边不由怔住了,迟迟,嗓子眼颤颤着不住应道:“好,好……外公一定留个采光最好的房间给你。”
再是几句日常的相互关怀,徐百忧挂了电话,才允许眼泪源源坠落。八壹中文網
哭得安静而克制,没发出一点声音。
也哭得置身事外,深埋着头,旁观着泪水一滴一滴打湿地板。
不是难过,不是无望,更不是畏缩,因为有了牵挂和羁绊,才会变得脆弱。
正是这种带有韧性的脆弱,给了她掉眼泪的勇气,也给了她永不言弃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