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兰亭的确没看过。
她不知道庄婉仪为什么突然问到她身上,便有些气恼。
“管家夫人和管家的下人,做的事能一样吗?那些账册怎么看,是下人的事,我只需权衡大局便是,何必看这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张管事面色有些不好看。
在正房老夫人的面前,他尚且有些颜面。
凤兰亭却口口声声称他下人,换成谁听了心里都不舒服。
庄婉仪敏锐地注意到了张管事的面色,只是笑了笑不再开口。
她低下头来,随手翻了翻那几本账册。
“府中的银钱现是哪里出呢?是外头的账房出,还是里头的?”
庄婉仪一开口,便问了一个行家的问题。
这一听就是在闺阁中,曾经管过家宅的老手。
原本还对庄婉仪半信半疑的张管事,态度一下子恭敬了起来。
“回三奶奶,如今还是在外头出。因为三爷在的时候,府里的银钱都在外头账房。如今……那老奴就不知道了。”
庄婉仪点了点头,随手把那本账册合了起来。
凤兰亭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里头外头,银钱不都是府里的么,还分什么里外?
“既如此,三爷在的时候,湖心岛那一处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所谓月例银子,就是府里的账房每个月,固定拨到某一处的银钱。
老夫人的月例银子是一百两,这些少奶奶们一律是五十两,只有明川郡主那一份不发。
她不住在府里,郡主府不缺田宅收入,用不着这些银子。
故而外头的账房,对这一笔账是心中有数的。
可廷哥儿这一份,那就不一样了。
岳连铮在的时候,肯定没有人敢克扣这一份月例银子。
他走之后……
张管事不禁看了凤兰亭一眼,而后才对庄婉仪禀告。
“廷哥儿年纪尚小,供应不多,一个月是五两的银子。”
五两的银子在将军府看来,的确不多。
可对廷哥儿而言,却足够他买几本想买的书,和好一些的宣纸,或者让厨房做几顿好一点的饭。
总比没有好。
凤兰亭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苛待廷哥儿,克扣了他的月例银子了?”
张管事把头一低,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少奶奶们争执,不是他一个下人该听的事。
庄婉仪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四弟妹太敏感了,难道我身为嫡母,过问一番廷哥儿的饮食,还要征求四弟妹的同意不成?”
嫡母。
这个理由,让凤兰亭无以反驳。
说来说去,都因为她是岳连铮明媒正娶的妻子。
“张管事,就说我的话,日后把廷哥儿这份月例银子重新发下去。先前那些没发到他手上的,都去了哪里,大家心里有数。若是三日之内廷哥儿没拿到,就别怪我明算账了。”
后半句话,显然是对凤兰亭说的。
她倒不是有心贪污公款,她不缺那点银子。
而是廷哥儿这份月例是记录在册的,她没有正当的理由把银子退回账房去,只能自己收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被庄婉仪这么一说,倒像是她故意贪了小辈的银钱似的。
可她总不能说,她是因为廷哥儿是岳连铮的庶子,才这般讨厌他吧?
凤兰亭咬紧了一口银牙。
“三嫂还真是威风。那我就祝愿三嫂,能顺利掌管家宅,不出事才好。”
眼下将军府正是多事之秋,让凤兰亭来管事,她未必能管得好。
单说岳连铮的丧仪这一项,她就没有经验。
老夫人的最后一个儿子,将军府的顶梁柱。
岳连铮的丧仪,注定要办得无限风光,才能让在世的人心中好受一些。
只要庄婉仪出半点差错,就会有人看在眼中,指责于她……
凤兰亭想到这里,阴测测地一笑。
就把这个烫手山芋,先交给庄婉仪好了。
等丧礼这件事过去之后,她再接回来,旁人才知道她比庄婉仪强多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庄婉仪几乎没有任何错处。
她显然对于管理家宅十分熟练,这种熟练,没有三四年的练习是做不到的。
将军府上下对庄府,由从前的不屑一顾,到高看一眼。
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庄景行是教女有方啊!
只有庄婉仪自己知道,这一切还归功于她前世的对将军府的熟悉。
否则她无法上手这么快。
等着看她笑话的凤兰亭,听到府中下人对她的夸赞,大失所望。
原以为这回庄婉仪要出丑,没想到反而给她挣了脸面。
清芳院中,瓷器打落一地的响声,刺耳地响起。
从院中经过的下人,都屏声敛气,快步离开是非之地。
屋子里头,凤兰亭看着一地碎瓷,愤怒不已。
“奶奶,奶奶消消气……”
小丫鬟怯生生地迎上去,捡起地上的瓷片。
凤兰亭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时没拿稳瓷片,割到了手指。
好像她瞪着的不是小丫鬟,而是庄婉仪一样。
“你叫我如何消气?!”
采星迎上来,把那个没眼色的小丫鬟胳膊一拉,直接命她出去了。
“小姐不必生气。那三奶奶再好,还能比得上小姐太师府出身的嫡女吗?那些下人夸赞她,不过是可怜她新寡罢了。”
采星是凤兰亭从太师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她说这些劝慰的话,凤兰亭更愿意听些。
她总算冷静了些许,采星扶着她坐到了榻上。
“可我也是寡妇啊!我管理家宅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人夸过我!凭什么她庄婉仪就能得到旁人的夸赞?我才不会让她这么好过!”
采星忖度着她的神色,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小姐,那我们就给她的担子添点东西,让她挑不起来,乖乖地把权力送还回来。好不好?”
凤兰亭听了这话,总算起了劲。
“你有什么好办法,能给她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