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门前,几两马车依次停下。
门房们卸门槛的功夫,马车里走下几个人。
“姚定寺的斋菜果然名不虚传,我都吃撑了,咱们下来走走,消化消化吧,”一个梳着百花分肖髻的姑娘顾盼神飞地朝其他几人询问。
“就是就是,那姚定寺不光斋饭好吃,景儿也好,可惜咱们回来的急,没看完,”额间画着红色花钿的更小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言语间可惜得不行。
他们这一行人外出游玩了好几日,吃的喝的用的,有说不完的话。还有人让小厮搬东西的时候慢一些,他们淘弄了不少喜欢的玩意儿。
对吃吃喝玩乐了如指掌的谢安这次倒没买什么,一路还些闷闷不乐的。
朱玥轻声与拎着马鞭子站在那儿的谢安说:“听姑母说你近些日子做了些经营,见你连个喜欢的物件也没卖,想来是手里缺银子了。”
“喏。”
朱玥朝下人们正在朝马车下面卸的刻丝琉璃灯笼示意,“见你喜欢,就让人带回来了。”
灯笼是琉璃的,个头不大,却沉得很,那里面更是点上等之后外壳上的画会动。
当时见到的时候谢安就喜欢,但朱玥说对了,他囊中羞涩,看看就拉倒了,谁知道朱玥这位善解人意的表妹竟把它带回来了。
谢安脸上见喜,跃过去看灯,“等会儿把它挂到我娘那院儿,以后就赏着灯看月,那定然别有一番滋味。今日便挂,你们都去。”
谢安的三哥开玩笑道:“就知道你喜欢,玥表妹生怕有人跟你抢,千叮咛万嘱咐让那家掌柜的把灯给她送去。”
“三哥哥就会开我玩笑,”朱玥脸上烫得慌。
她是谢安母亲娘家堂哥的女儿,她父亲则是六品的官员,这回去上任的地方清苦,四太太便把她接到谢家小住。说起来朱玥许多时间都是在谢家度过,谢家的哥哥姐姐们都待她极好,反倒是谢安这个更亲的表哥,小时候总是欺负她,长大了,倒学会护着她了,有这样的情义在,朱玥对谢安也是极好的。
被其他人打趣这事儿,朱玥也不是真的反感,嗔怪:“赶紧抬进去吧,兴趣还能赶上赏灯。”
小厮们得了命令,抓紧时间抬,看门的门房颠颠跑过来跟谢安汇报,“有人找小少爷你。”
谢安盯着被抬进门的灯笼看:“谁啊。”
门房道:“谷小雨。”
谢安歘地下扭过头,嗓门扬起来:“谁?”
见少爷这么吃惊,门房一股子马屁拍在马蹄子上的感觉:“谷,谷小雨。她是这么说的。”
“她什么时候说的?不是,”谢安急问,“她来府城了?什么时候来的,都说什么了?”
谷小雨是天儿快黑的时候来的,跟门房打问了一下谢安,知道他不在,把话留给门房就走了。
“她说来府城了,顺便看望你,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是因为她大姐婚事,进城采买。”
谷家老大跟那个羊倌儿?
谢安对他们只有不耐,现在想想,连长什么模样都没仔细瞧。
但她竟然来府城了!
谢安心间涌起一股难耐,喊一声:“别抬了。”
一群人在门前站着呢,朱玥耐不住的好奇:“怎么了?谷小雨是谁?”
“你不认识。”
谢安说了一句,让小厮别朝家里抬灯笼了,还装回马车里,然后在牵匹马出来。
“这都到家门口了,怎么又要出去?”
谢安只顾着让人抬灯,没空搭理谢家三哥,三哥便朝其他人看。
朱玥拧着眉,其他人议论纷纷。
谢安跟看不到他们似的,翻身上马就跑了。
还说让其他人今天晚上就看灯笼呢。
送灯笼的人心也跟着跑了,等回了院儿,给四太太请安的时候,朱玥特特的把谢安回来又走的事说了。
四太太端茶的手顿在那儿,脸上几分意外,几分不满地道:“真听说了就走了?”
四太太立马意识到问朱玥不合适,她歪这身子朝门口喊:“郝贵跟着老么出去了还是在家?在家把他给我叫来,不在让他回来了见我。”
“玥儿。”
四太太把茶盏递到朱玥手里,脸上的那种意外和不满消失殆尽了。
“遇见好玩儿新鲜的一头扎进去,等新鲜够了,就抛到后脑勺,老么这喜新厌旧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她说。
“好在对人不这般,”没有哪个当娘的会说儿子的缺点,四太太也是。
朱玥明白这话是在宽她的心,脸上有些羞涩,也跟着道:“表弟心地宽厚,对人也是极好的。我总想起他朝我身上扔完泥巴,又把姑母最喜欢的衣裳赠与我的事。”
四太太说:“你们小时候多皮啊。”
*
大车店。
谢安见到谷小雨后,脸上笑颜如花,然后就开始嫌弃她住的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大姐她们都被他嫌弃的手脚不知道朝哪儿放了。
“没事,”谷小雨双手环臂地靠在门框上道,“这店儿确实不行,换个桌子椅子哪儿够,得重新翻盖,屋子起码得有三又三丈宽,屋顶上不能露着梁,难看,我知道怎么吊顶,还有那窗户,什么木头雕花的都不够明亮,得用玻璃,就是琉璃。等收拾完了,在把那俩琉璃大灯给它吊上,屋子装潢成低调奢华的古风。”
什么这个那个,这是变着法儿挤兑谢安的话呢。大姐她们笑得不行。
谢安的薄唇撇了又撇,嘀咕:“谁让你好好的客栈不住,住这种大车店的。”
而且她有伤在身她不知道吗?
这几个人也是没眼色,不知道避开,让他们单独说话。
谢安郁闷。
谷小雨还以为他是为了琉璃灯没地方挂不高兴,指着桌子说:“就放上面,我们研究研究,那里面应该是带着扇叶那类的东西,利用热气催动,然后那里面的画儿就能动了。”
“扇叶是啥?”她每一个字三姐都听得懂,但组合到一起三姐就不懂了。
“就是几个叶子一样的东西,”谷小雨带她们趴在桌上研究。
谢安朝凑在她身边的大姐看。
大姐下意识退开,见谢安凑过去,跟自家妹妹头碰头,大姐才觉得不妥。
不妥也不好说了。
谢安蹲在桌边,小声问她:“伤口还疼吗?愈合了吗?我要听真话。”
谷小雨用腿撞他一下:“看灯。”
“行吧。”
他对灯也挺感兴趣的,不想回去了,让跟着的郝贵回去吱会一声去。
等了半宿,等回郝贵说儿子不回来了。心里立马烦躁起来的四太太把手里的东西朝桌上一拍,道:“那谷小雨到底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