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需要的工具立刻递到了他的手上，院使大人不放心，冲他伸出手：“我来。”
太医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忙起身让开，又把工具交给他。
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院使大人的动作。
很快，柳希月感觉到腐臭味和血腥味更浓了，而围在旁边的太医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还啊了一声。
“果然如此。”院使大人叹口气，又继续埋头操作。
柳希月捂紧鼻子，凑过去往太子的伤患处探了探头，只见切开的伤口下全是腐肉。
这些腐肉隐藏在表层皮肤下，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端倪，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下面却烂得不成样子，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腐烂还会不断扩散。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腐肉完全切除，不然太子的伤口会不断出血，最终死亡。
其实以太医们的本领和丰富经验，应该能想到这一点，可惜他们根本不敢冒进，只用最保守的方法治疗，怕万一弄错，被皇上迁怒，怪他们无能，自己掉脑袋事小，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家人。
现在有人指出这一点，还是平王的手下，就算出了事，也可以找到顶罪的。
柳希月和太医们交道打得多，很熟悉他们的行事风格，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只是不知怎么的，看着太子血淋淋的伤口，柳希月莫名想到了大齐现在的国势，似乎也是这样。
表面看着花团锦簇，一片繁荣，实际已经烂到根处，若不挥利刃将溃烂处切去，恐怕最终只有走向灭亡的命运。
可，现在的溃烂，都是当今圣上一手造成，怎么样才能够连根除去？谁又敢去指出这一点？
就连四皇子都只悄悄行事，任由大家粉饰太平，对皇上歌功颂德。
柳希月正想着，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温热的大手掩住了柳希月的眼睛。
“非礼勿视。”李珩的声音在耳边低低传来。
柳希月带着笑撇了撇嘴，将李珩的手拉了下来，继续张望。
院使在一名太医的协助下，一边替太子刮骨除去腐肉，一边往处理干净的伤处洒止血散。
柳希月似乎听到了刀口刮在腿骨上的“咕咕”声，让人阵阵胆寒，但饶是这样，太子仍没有醒来，面上已经蒙上了层死气。
由此可见太子的情况有多糟糕。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醒来。
柳希月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叹口气。
“既然已找到原因，剩下的就交给太医，我们去查那猛虎。”李珩在旁边轻声道。
柳希月点点头，转身跟着他一声往外走。
医治太子是太医们要操心的事，当务之急是要查清伤到太子的猛虎是怎么进入秋狩现场，这后面有没有谁在操控。
柳希月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问李珩说：“第一个发现这个猛虎的人是谁？”
“礼部尚书。”李珩闷闷地道，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在里头，“他发现猎物单子里多添了一头老虎，先后向太子和我汇报了此事，可是我们都以为是普通的老虎，并没有引起重视，他怕出事担责，我还给他出主意，让他把此事写信告诉太子。唉，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按照大齐往年的惯例，为了防止猛兽伤到皇子，会在秋狩几个月前就开始清山，将山中可能存在的伤人猛兽全都猎杀清理出猎场，但为了保证各位皇子玩得开心，会再安排些训练过的，较为温驯的猛兽进秋狩场。
只是秋狩的场地过大，没人敢保证山中野兽完全被猎杀清走，所以现在有些人还以为这头猛兽是由于谁的疏忽，没有被清干净，不小心留在山中。
柳希月却知道事情不简单，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这老虎就是康王的手笔，现在听了李珩的话，心中更加肯定，只是没有证据。
两人此时已出了寝殿站在那头老虎面前。
“如果是突然从清单中多出来的，肯定有人动了手脚，只要顺着管理猎物的太监查过去，必然能抓住马脚。”
李珩低低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柳希月觉得奇怪，抬眼看了李珩一眼，就见他紧抿着嘴唇，面色沉重地注视着那只死老虎。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李珩为何会这样。
她组织了下语言，低声安慰李珩：“这不是你的错，太子也知道秋狩场中有多出来的老虎，可他并没有下令查清此事，他足够成熟，应该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更何况就算你当时重视了，上报给太子，太子不让你调查，结局还是一样，这件事，是安排猛虎之人的错。”
李珩叹口气，点头道：“我明白，只是……”
柳希月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就听李珩低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出这事之前，我与太子已不似之前亲密和睦，我甚至心里暗暗希望他不能即位做皇帝，因为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一个会在乎百姓的好皇帝，可这么一天真的到来，我却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应该能及时制止的，却什么都没做。”
李珩说着，罕见地露出几分脆弱的神情，仿佛他常年带着的面具裂开一丝裂缝，露出底下的皮肤，让柳希月第一次觉得面前的李珩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也是个脆弱的普通人。
“我与他一同长大，从小就认为他会是未来的皇帝，就算暗自失望过，就算之前因为他被父皇夺了兵权怨怼过，就算因为你的事和他争执过，这种笃定也从来没变过，可……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还是在我可以提前阻止的情况下……”
李珩的心中一团乱麻，越说越混乱，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太子曾经是他最敬佩尊敬的兄长，曾经是能够一起谈天说地的挚友，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
就算在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局面的情况下，还是无法抑制地自责。
“我懂。”柳希月明白他的感受，就如同初听闻这个消息时的自己一般，她与李珩的感受是一样的，“我起初也是这样的感受，所以现在我们更要专注于找出那猛虎的来历，查出背后主谋，起码不能让太子不明白地被害。”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队人马快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