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的目光顺着柳希月的手指落到案几上的验尸格录上。
“这案子当时没有验尸,若我们现在想重查,得重新验尸,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刘周氏肯定早已下葬,想要验尸,就要开棺,做白事的人家,恐怕……”李珩的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若是寻常人家还好,做白事的人家最讲究风水忌讳,开棺验尸对他们来说是大忌,若是没有合理且令人信服的理由,恐怕他们绝不会同意开棺,就算闹嚷起来,百姓们也站在他们那边,帮他们说话。
“只有试一试了。”柳希月也知道此事棘手,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盯着那格录上的红蝶,低声喃喃自问,“这刘周氏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刑部尚书特意要插手这个案子?她普普通通一个人为何会被红蝶凶手盯上并杀害?为何她又没有被剥皮?到底是凶手信息有误杀错人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柳希月说着顿了顿,用手指敲了敲那栩栩如生的红蝶。
反正猜不出来,她干脆任思绪信马由缰:“最诡异的是,刑部尚书有意想要隐瞒,为何又要在这格录上留下这红蝶彩绘?到底是为何?莫非这凶手有个古怪习惯,只要做了案,必得留下印迹,刑部尚书认识这名凶手,还是他的下属,是遵照他的命令行事?”
李珩听她这么说,似有所动,盯着那红蝶看了许久,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杨陆。
“可会画画?”
“刚入门,画得不好。”杨陆没提防李珩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愣,忙诚惶诚恐地回答。
李珩略点点头:“画幅红蝶图给本王看看。”说完,转头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去,磨些墨来。”
锦衣卫很快将朱砂笔墨准备好送了上来,李珩示意杨陆上前画画。
杨陆心里发慌,手足无措地回头看陈仵作。
见陈仵作点头,他才惴惴上前,提起笔,认认真真地伏在案上画起来。
刚画了没两笔,便有锦衣卫快步进来禀报:“殿下,马车备好了。”
李珩看了眼杨陆的作品,敲敲案几,开口道:“不必画了,收拾收拾随本王去刘氏白事铺。”
杨陆正全神画画,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一团墨滴落到宣纸上,很快便晕染开大一滩墨迹。
柳希月凑上去看了看那纸上刚有了轮廓的红蝶。
能看得出画者用心,笔触却实在稚嫩,和格录上的红蝶简直天上地下,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难怪李珩会叫他停笔。
只是……
柳希月看着宣纸上那滩墨迹。
杨陆这样子看着也像是学过一段时候绘画写字,怎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一抬眼,看见杨陆瑟瑟缩缩的模样,又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或许只是太过于紧张了所致。
“十六,我们先走,等他们收拾。”李珩叫上柳希当先往外走去。
杨陆见两位大人走了,长舒口气,忙将那稿纸卷起来扔了,跟着陈仵作一起收拾东西。
“你别怕,这两位大人最是和气心善的,你好好跟着办差。”陈仵作低声提点杨陆,“他们带着你,是有意想要提携你,可别让殿下和大人失望。”
“是。”杨陆低低应了一声,将箱子背在背上,跟着陈仵作走出屋子。
一行人坐着马车往刘氏白事铺去。
柳希月专门让李珩把杨陆叫进来一起坐马车。
杨陆进了车厢,却不敢坐,胆战心惊地弯腰蹲在车厢内,屏息敛气,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个小点,不让两位大人注意。
柳希月看他那样难受,低声叫他起来:“你坐,不必拘着礼。”
杨陆却不肯,一个劲地摇头:“小的身份卑贱,不配和大人们同坐一辆马车。”
“无妨,坐。”
见柳希月坚持,杨陆才站起身坐了下来,却不敢真的坐,只敢用屁股蹭了点坐凳边角。
“你家是哪的?”柳希月问他。
“我不记得了。”杨陆摇摇头,一股脑将自家的身世说了,“我很小的时候和爹娘一起逃荒来的燕京,只是还没到燕京城就和爹娘失散了,是同行的婆婆将我养大的,前些年婆婆也去世了,所以孤身一人在流民巷讨生活。”八壹中文網
柳希月听他说着,脑子里无端就浮现出了十四的脸。
杨陆命运与十四相似,皆是逃难来燕京的路途上与家人失散,后被好心人救助,有了不太体面的差事,总算活了下来。
不过杨陆的运气比十四好太多。
他有同行的婆婆照顾,现在又进了刑部,仵作这一差事虽不体面,却是正正当当的差事,没有什么危险,也不用东躲西藏,可以正大光明地用自己的身份活着。
只是不知,杨陆长大后,会不会也像十四一样后悔,也许当时再坚持一下,会是另一番光景?
“你平日里住在何处?”柳希月想着又问道。
刑部是没有给仵作安排住处的,所以陈仵作才会找空置的殓房住下,杨陆这种学徒,俸禄更是少的可怜,又无家可归,不知他能住在何处。
“我现在同陈仵作一起,住在空闲的暗探所里。”杨陆回答。
柳希月想到暗探所内那潮湿拥挤的环境,回头看了眼李珩。
李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谈话间,马车已近刘氏白事铺。
中元已过,城内又无太多白事,因此这几日白事铺很是清闲。
刘氏白事铺的掌柜刘景良正在柜台盘账,远远就看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朝着自己驶来,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待看清确实是往自家来的时候,他连忙放下笔,招呼店里伙计出门迎接。
“别忙活了,有大客户来了。”
说完,他连忙堆了笑,站在门口做出迎接的姿势。
一名锦衣卫率先下车,手持令牌走到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道:“锦衣卫查案。”
刘景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这……大人……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掌柜不必害怕。”柳希月跳下马车,走到刘景良面前,“掌柜可还记得之前你们少夫人的案子?”
一听柳希月说少夫人,刘掌柜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脸上还露出几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