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歌只浅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要放在以往,楚离做的饭,她可以狼吞虎咽把一桌吞下肚了,今天却完全提不起兴致。
她索然无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悻悻说道:
“我从头到尾做的事,都是在和楚家萧家做对。而你却一直都在帮我,倘若我乱拳打死老师傅,真把这艘船给搞沉了,你也是楚家的一份子,我并不想牵连到你。”
他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姨妈的家业和生意,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关心这船沉不沉。落水的时候,只要我有能力拉你上岸就行,也无所谓下水与否。”
“你现在选择的这个方式,还能隔岸观火吗?”
“我现在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但只要需要我做,我也不介意未来从宋亦城那里接过来,弄脏了手也在所不惜。”
沈暮歌放了筷子:
“我们现在真是一个彻底的死循环了。我感觉我是坠在一口枯井里,掉不下去,又出不去。而你却是一根筋,不让你进来,一次又一次地往下跳。”
“我也弄不明白。宋亦城在这条路上,走得比我远得多。但分明你就可以甘之如饴,似乎他再十恶不赦,对你也有摆脱不了的魔力。你能不能统一标准,不要对他包容放纵,对我就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指点点。”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楚离。放低了声音说,“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也回不了头了,但你还来得及。”
“我表妹派人,都不知道想杀你多少回了。他也是用别人身家性命换来的权力,才保你这么久的平安无事,包括你父亲的命。唯独我不可以?”
“我和他的事,你不会懂的。”她黯然神伤地看着他的眼睛。“楚离,做个好人,就这么难吗?”
他乖戾地冷笑,“宋陶的儿子都成了亡命之徒,我可是楚天南的儿子。再说好人有用吗?我妈妈到死都没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情,到头来我们俩又得到了什么?”
她没想到他对这个世界的误解,竟已这么深了。萧芷汀当年苦苦挣扎付出的全部,就快要付之东流了。但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确实要让她再站在道德高地上对他反复指责,沈暮歌自己也觉得心虚。
还想说点儿什么,宋亦城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她出来时什么都没有带,直接打的到了楚离这里,他面色冷峻地听了几句,只“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宋亦城让我现在送你回去。他说你们马上要去泰国,度假……”
这事她也就是从楚离口中刚刚听说,不知道宋亦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离去外面露台上打了几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对她没好气地说,“他去泰国是谈生意的,不安全,带你干嘛?你不准去!”
听了这话她感觉浑身来劲儿。今天在宋亦城书房里失了手,这往后要再潜进去就不太可能了。林绮陌还能把她这条小命留几天都还不一定,在海城这条线暂时是追不下去了。
听楚离的口气,宋亦城这趟做的交易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他若是肯带上她,那可真是求之不得,让她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他只是怕他不在国内,你表妹的人找上我,或者我使出洪荒之力伤了你表妹,他没办法跟你姨妈交差而已。”
说得轻松,她心里再明白不过,不是到了连宋亦城都没有把握的生死关头,这种头等机密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带上居心叵测的自己的。
楚离还想白费唇舌,沈暮歌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宋亦城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晚钵仔糕可能就真的要被他吃掉了。”
回到别墅里,钵仔糕在笼子里睡得正香,看见她回来了,也就懒洋洋地摇了两下尾巴,又打起了呼噜。
白望舒还是坐在经常替他们值夜的那个沙发角落里等她。见了她冷言冷语地说道,“护照。”
自从上次她把宋亦城打出骨裂,她和白望舒发生了争执,白望舒有意无意地都躲着他们,眼不见为净。
但像今晚这种情况,宋亦城再不能在林绮陌的视线范围内和沈暮歌还有接触,就只能派她来和沈暮歌协商了。
“好端端的,去什么泰国?我不去。”虽然心里巴不得,但样子还是要做给窃听器那头的人看的。
“明晚的飞机,五点钟司机来接你。”白望舒懒得和她讨价还价,站了起来,那架势分明是:你是想把护照直接交出来,还是让我到房间里去搜?
沈暮歌嚷嚷了起来,“我说你们家宋亦城先生是不是精神分裂了?和他情深义重的是林小姐,去旅游胜地度假这种事情,该带正经女友去,非要把我带上,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吗?”
“林小姐千金之躯,受不起那份暑热。再说也不是叫你去度假的。那边天气好,你好好回忆下,你父亲死前那条短信说的什么。再跟我打马虎眼,就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沈暮歌认了输,“我也打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得帮我照顾钵仔糕。”
她没拒绝,算是默认了。沈暮歌最后这个要求,不过是试探。她感觉到白望舒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并不会随行,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值得宋亦城这么谨慎的人,亲自去泰国面见。
而国内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够让白望舒甘愿留下来,连宋亦城的安危也不管了?
弄懂这两个问题,或许就到了她能够绝地反击的时候了。
虽然在宋亦城书房里一无所获,费尽心机录下楚成平的视频也被毁了。但她一个喘气的人证,目睹了这么多事情,只要能再多几个关键人物浮出水面,把这一切串起来,她就有几分把握,可以去找宋叔叔摊牌了。
如果,在这之前林绮陌那些千转百回的计划都没有成功的话。
她喜忧参半,蹲在笼子旁边看着钵仔糕贪婪的睡相,心有戚戚,“等我回来,汪汪!”
沈暮歌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林绮陌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居然可以同意心尖儿上的人,带着别的女人去旅行。
这对于她沈暮歌来说,是得自废武功被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事情。而目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林绮陌还能笑得那么婉约,果然这老妖婆生出来的孩子,也是怪物。
白望舒提着钵仔糕的笼子,送他们去机场。沈暮歌走这一趟,比上次准备去纽约还要仓促,心里总觉得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似的,一路对钵仔糕都依依不舍。
宋亦城揪着她进了航站楼,对她说,“过几天就回来了,别再那儿你是风儿我是沙的了,烦不烦人。”
看他还是那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就我们两个人?”
“你嫌不够,是觉得三人行更刺激吗?”他怼了她一句,又说,“人都在泰国那边。”
自从转行在海城遵纪守法地开公司,遇到这么多次危急的情况,宋亦城都没有在国内用过自己扶植的那批人。单这一点,虽说其实也是有几分自负,却是让沈暮歌刮目相看的。
一个习惯了用非法手段解决问题的人,能够忍住不越雷池一步,这得需要多大的定力。
“说说,昨晚和楚少爷去了哪儿,过得可还惬意?”他的反射弧很迂回,又想起来这桩正经事。
“聊聊,昨晚和林小姐在家里,战况激烈不激烈?”宋亦城不提倒好,一提就让她莫名生气。
宋亦城逞了口舌之快,还不忘乘胜追击,“估计连你也劝不动那傻子了,一天到晚都想着要接我的位置,毛还没长齐呢,港片真的看多了。”
自从楚离在沈家待的那个暑假,宋亦城就对他敬而远之。
后来他和沈暮歌之间为楚离又生了那么大的误会,很是折磨了他一阵,所以到了此时,他对此人也算不上友好。
这份敌意,比萧家掌舵人之争,还要难以化解。
累赘的话对楚离重复了太多,她已决定不再管这件事了。楚离毕竟是楚天南的儿子,他有他姓氏要背负的过往,有他需要面对的诱惑和难题,她一味地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明智。
于是沈暮歌翻了一个白眼儿,“你俩都是傻子,等以后进了公安局,最好也关在一起,分一碗牢饭。”
“那你来探监,不是也顺便一起了?”宋亦城也开着玩笑,似乎马上要去做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我也只去看他,谁要看你。”她话一出口,宋亦城过来揪住她的脸,“你再说一遍?”
沈暮歌想反击,又不想还没到泰国,一不下心又把他哪里弄骨折了,耽误了后面的事情。就嬉皮笑脸地说,“都看,都看……”
从海城到泰国的航班,只有短短五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曼谷,宋亦城打车带她去了下榻的酒店,和整个安帕瓦水上市场里那些形形色色的游人没有差别,没有人想到,他会是加拿大境内最著名的非法组织头目。
宋亦城把她放在了酒店正对海滩的套房,她以为他会外出办事,却没想到他先是去了健身房,接着又去了私家海滩上游泳。一连几天,三餐都在酒店里面,足不出户。
她邀他出去转转,被一口拒绝。“你又不是没来过泰国,有什么好转的?”
沈暮歌的护照在他身上,估计也早被翻了个遍,有几次泰国出入的记录,都历历在目。
她无计可施,索性也安了心,就真当是来度假的,每天跟着他去海滩打发时间。八壹中文網
但她并不会游泳,宋亦城闲来无事,打算教她。练了两天,连换气也没用学会,让他直接放弃了。
宋亦城给她买了一个网上特别火的天鹅游泳圈,让她漂在水上,每天这样晃悠晃悠的,就是一天。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一周,终于等到他说,“明早带好行李,我们出海去。”
他的神态倒没有异常,她却紧张了起来,进入戒备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