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段天霖紧拧了眉心，苏芸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道：“你也知道，像修水镇这种边陲地方，能够征兵充军对百姓来说反而是好事。”
“毕竟吃喝不愁，又有军饷可拿，总比一年到头靠着老天赏饭吃来得安稳。如果运气好，挣个功劳什么的，说不准还能混个小官儿，也算是翻身了。”
段天霖抿唇，“可上阵杀敌，也并非全是好处，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丢的就是性命。”
“上阵杀敌，大不了一刀下去头点地，总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饿死强。温水煮青蛙的苦楚，倒是不如一刀了结来的痛快。”
说到这，苏芸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原剧中就是因为战乱，修水镇的百姓连带军队苦苦抵抗多年，可后方军饷粮草却迟迟不肯补给，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为了生计投降。
可这一投降，却引起已是皇帝的段天霖不满，直接下令屠光了修水镇所有人。
顾家……自然也在其中。
那是何等的惨烈，何等的地狱景象？
“能有本事占招安名额的，你当人家真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军队后方的补给，文书，都是不必上前线厮杀的。这样好的位置，你当真的以为会留给那些无权无势的将士？”
“修水镇山高皇帝远，没有哪个京都大官儿会上这里来巡查，剿匪一事费钱费力，又没人按着头的查，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干。”
“而那些招安的名额么……说白了，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想要充军，那是要去招兵营正儿八经的经过审查，审查通过了才会把人塞进军营，且就算进了军营，也大都是冲在前线的无名小卒。”
“可被招安不一样。”
“招降是朝廷给的恩典，既然是恩典，便要突显出它的好处来，让那些与朝廷和官府作对的山匪们都知道，被纳入朝廷比占山为王更有利，所以大多上了招降名单的人，纳入军营便立马会被封个小官，给足了甜头。”
“你以为朝廷所说的年年剿匪，年年招安，就真的是剿匪招安吗？”
说到此处，苏芸嗤笑着。
面上却带了几分和身份不符的鄙夷。
“说到底，那招安名册上的每个名字，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那些穷苦人家的儿郎命！”
山匪不剿，百姓受苦。
而剿灭山匪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又如何不是出自百姓身上？
听罢，段天霖漆黑的眸子颤了颤，内心的认知也好似被颠覆一般。
倒是张少文，捏了捏他的肩膀，叹道：“天霖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只是我们已别无他选。”
段天霖对上张少文的视线，明明想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
浓浓的无力感令他近乎窒息。
他，救不了千云寨……
段天霖捏紧拳头，望向曹三胖腰间挂着的长刀，索性抬手一把抽出。
“既然没有生路，那就杀出一条生路来。”
说着，未褪稚气的脸上满是戾气。
那神情，分明与原剧中下令屠杀修水镇百姓时如出一辙。
让苏芸看得一阵心惊。
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张少文便一把按住了段天霖的手，眼中满是赤诚，“你们干干净净的来，自然也要堂堂正正的……从山里走出去！”
“否则，便是我们千云寨连累了你们！”
他一把夺过段天霖手中的刀，望向苏芸二人的目光，坚定又决绝，“我还是那句话，唤青和孩子，我都托付给你们了。”
说罢，张少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是眸光一凛。
大喝一声。
“来人！把顾家的人，都给我绑起来！”
顾家其余人不明内情，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唤青听到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可还不等她多问，张少文便下令将她一起绑了，扔进顾家人堆里——
当然，还有他们的孩子。
“张少文！你到底在干什么！”
唤青一脸的不可置信，可张少文却置若未闻，抱着孩子轻轻地亲了亲。
苏芸撇开眼，不忍去看。
张少文有多喜欢唤青，自然就多喜欢和她的孩子。
可这份喜欢，却不得不变成不舍。
“唤青。”
张少文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温柔得有些不像话。
更与他平日的作风半点不沾边。
“你想要的，我今天可以还给你了。”说着，他凑近女人，在她额心落下一吻。
“什么……”
唤青的脸色一白，隐隐嗅到了一丝异样，“你在说什么？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放开我。”
可张少文却听若不闻，放开捧在手心的女人，用手绢堵住了她的嘴。
千云寨的人个个抽剑磨刀，俨然是做好了打恶仗的准备。
“娘，咋回事啊？”
顾灵娘也被绑着，之所以还算淡定，只因瞧着娘亲和段天霖沉稳如常，不像是受困的模样。
顾玉娘等人也将目光投向了二人。
可等了半天，苏芸和段天霖却缄口不言，惹得几人都急得不行。
恰逢这时，顾玉娘瞥见不远处的曹三胖，大喊，“曹三哥！”
曹三胖听罢，踟躇了一下，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曹三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玉娘泪眼朦胧，瞧着曹三胖心如刀绞。
足足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艰难道：“玉娘，对不起，我骗了你。”
“什么？”
顾玉娘没想到曹三胖开口的竟是这话，一时有些愣住了。
“你……骗我什么了？”
曹三胖抿了抿嘴，半晌才闭着眼请，轻轻吐出一句，“我杀过人，我……是杀人犯。”
顾玉娘的脑中嗡嗡作响，脸色也煞白如纸。
朱唇轻启，却是张了合，合了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不是无缘无故就上山做匪的，我是犯了事儿，不上山就没有活路，这才进了千云寨……”
顾玉娘惊得脸上都没了血色。
可曹三胖却没为自己辩解，自嘲地笑了笑，“你一直都说我是个好人，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不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是。”
“我是官府通缉的重犯，身上背的人命也不止一两条。”
“我不可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我……”
曹三胖闭了闭眼，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有了一瞬哽咽。
顾玉娘直勾勾地望着他，从最初的不可置信，逐渐变成了哀伤。
“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不住你，也对不住顾婶子……我在这里，给你和顾婶子道歉。”
说着，曹三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朝着顾玉娘和苏芸重重地磕了个头。
“顾三姑娘，是我扰了你，今后……便当没认识过曹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