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这地上，这么多血啊！”
兰娘抓着苏芸衣袖的手更紧了几分。
“娘，这些不会是人血吧？”
“不然呢？难不成是杀鸡放的血？”
苏芸和兰娘在衙役的带领下走了好长一段才来到了关押顾灵娘的牢里。
困人的栏杆已经被铁锈了不少，灵娘窝在墙角，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芸从怀里掏出一些散碎的银子塞给给他们领路的衙役。
然而这声响也惊动了一直在墙角的灵娘。
顾灵娘看到站在牢门外的苏芸，却是面无表情。
倒是兰娘瞧见她，险些直接哭出来。
“大姐！”
顾灵娘的目光落在兰娘的身上，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里终于隐隐有了些许波动。
“你是……兰娘？”
“是我！我是兰娘！”
兰娘蹦着脚的说，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挤进牢门里去。
顾灵娘认真盯了她一会，才迟缓的挪动脚步到了牢门前。
原该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此时已经变得沧桑不已，仿佛老了十几岁。
“你都长大这么多了。”
顾灵娘有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想要摸兰娘的头，却顾忌着自己手上的泥土，最终将手缩了回来。
倒是兰娘，一把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
“大姐，我真的好想你！”
顾灵娘的眸底掠过一丝欣慰，可目光落在一旁的苏芸身上时，这一丝欣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跟她出来了？”
兰娘微微一愣，这才解释道，“大姐，是娘带我来看你的……”
没想到顾灵娘却冷笑一声，“她会这么好心？”
“……”
苏芸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灵娘，你在郭家的事情，娘已经知道了……”
“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灵娘看着苏芸，像是在看仇人。
那怨恨的目光，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怎么？郭家又给你钱了？”
“……”
苏芸噎了噎，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可她知道，顾灵娘怨恨她是应该的。
谁让原主把她给卖了呢？还卖给了那样王八蛋的一家人……
苏芸心里苦。
可这些事都不是她干的啊。
还是兰娘好心解释道。
“大姐，娘现在……已经变好了。”
顾灵娘看着兰娘那天真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
仿佛看透了一切。
“狗改不了吃屎罢了。”
她冷声说着，显然并不想看到苏芸，只是对兰娘道。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回去吧，以后不要再跟她出来，免得哪天为了几十两银子，将你也卖了——”
这话说的，可见顾灵娘是伤透了心。
对她这个母亲，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苏芸委实郁闷。
却有苦说不出。
只好赔着笑脸，“灵娘，我知道，从前因为家里的事情，娘十分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娘的错，娘得认。”
顾灵娘听着，不由眸中微动。
这些年她的确是受了太多的委屈。
谁受了委屈不需要道歉呢？
即便这个道歉，也许并不真心实意，但对于顾灵娘来说，却是打开她心中积怨的钥匙。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听见苏芸对她的道歉。
“灵娘，人的一辈子是自己的，娘做错了事情，娘愿意受罚，愿意弥补。但你还年轻，你可以怨我，恨我，可就是不该拿娘的错误去惩罚自己。”
“做错事情的人是我，你不该承担这些的。”
信任有时候就像是一张白纸。
揉皱成一团十分容易。
可当人想要弥补，想要铺开抚平的时候，却只能发现，有些痕迹是永远也抹不平的了。
就像是顾灵娘对她这个母亲的感情。
苏芸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伤害了别人，又怎么能期望一句对不起就一定能换来一句没关系呢？
顾灵娘偏过头，始终不肯看她。
可苏芸却瞧见，她的眼眶微微红了。
这就说明顾灵娘对她说的话还是有感觉的。
只要有感觉，那就是好事。
什么时候对她说的话都没有感觉了，那才叫做真正的恩义尽断。
“娘已经向县令大人伸冤，希望大人能够重查郭家的事情——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到那个时候，你是想要回顾家，还是想要回郭家，娘都依着你，可好？”
顾灵娘顿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兰娘急的要命，可又进不去牢门，只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转悠。
“大姐，你别哭啊，大姐！”
这一声哭，算是哭出了她隐忍多年的委屈。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向来会照顾人的大女儿唯一一次哭，是在得知自己被母亲卖了的时候。
而这，是第二次。
苏芸听着她的哭声，心尖忍不住的泛酸。
饶是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她已经忍不住的怜悯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明明已经很懂事的替家中承担了很多，可却仍旧被母亲所不喜。
苏芸伸出手穿过牢门的缝隙去抹顾灵娘脸上的眼泪。
可当她触碰到顾灵娘的时候，对方却哭的更凶了。
“灵娘，你信娘最后一次，娘一定会救你出去，还你公道。”
“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只要走出这里，你想要做什么，就算是杀了娘给你谢罪——娘也愿意。”
这话说的便有些托大了——
苏芸是在赌她这个大女儿的良心。
可顾灵娘还没等说话，兰娘便急了。
“娘，你胡说啥呢！大姐怎么可能杀你！”
兰娘抓着灵娘的手，仿佛生怕对方当了真。
“大姐，娘现在真的变好了，等我们救你出来，我们就可以一家人一起好好过日子了，你千万放心，不要做傻事啊！”
顾灵娘听着兰娘的话，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年过去了，这个小丫头还是没什么太大的长进，真是该有人好好教导才是。
“我不会做傻事的，为了郭家那群，死了不值得。”
顾灵娘淡淡说着，目光落在苏芸的身上，却是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审视起来。
她这个娘，是真的不一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