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1:Bispira(缨鳃舱)距今一千年前,有来自东方的奇人异士,无意间从靠海吃饭的采珠人口中得知,在深海某处存在着一种被称作“箠”的贝蛤。它们独特的繁衍方式,会造就海底的奇观—蜃景。因此无数蛙人受其蛊惑,被乱流拖入深渊,最后遭活活溺毙。箠虫的特殊生态,很快被人加以利用,通过数百年的不断演化,终于练就了绯局之外的邪阵,称作箠坠蛮。由于擅长此术之人极为罕有,哪怕对于精通异端邪说的暗世界人士而言,也是相当陌生难以对付的奇术,世人更是闻所未闻。四十余名武装到牙齿的蟊贼,趁着众人大破修罗之松潜入阴蜮,劫走死伤惨重的剩余菁英,遂闯入水银心瓣谋夺宝钻大科兽突。因曼陀罗法环重新聚位的时间紧迫,群寇草草扫荡一番便开始向黄金屋进发,让数条漏网之鱼残存下来。而突破天窍的我等与他们汇合后,便立即展开奔袭,最终被吹笛人引诱,闯入心瓣的摄镜扣首眼,一栋破烂不堪的木屋之中。本以为藏在尾屋内大施妖法之人必是吹笛者,结果离奇地发现,死在此地的人,却是蟊贼们的首领,一个头戴十字军银盔的巨寇。此人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将自己化身为蜃蠡,炮制出无尽黑汁浸透房舍,挟裹着黑云正向整片杨桃林扩散。这一举动让博尔顿恍然大悟,箠坠蛮的用意既非杀技也非幻术,更不是用来偷袭,而是为了寻找他想要的某件东西。尽管邪阵仍有大量未知,但黑汁蔓出木屋后,所有迹象都指明,这伙蟊贼正在找寻缺乏吕库古小姐之外的办法,以此来消灭藏在黄金屋内的巨妖—古蛮大脑袋。为应对这一棘手问题,小屁孩便以虫还虫,祭出一种叫“狗鼻子”的幽蓝甲虫。此物一经落地,便迅速钻入湿泥中,不消半支烟功夫,竟走得一只不剩。“这些狗鼻子究竟能干嘛?”
这差不多三天的奇妙历险,令灵异播客范斯大开眼界,他望着这幕奇观的展开,低三下四向小屁孩请教,问:“难道它们靠触角?”
“虽然昆虫嗅气味靠触角,但狗鼻子是盲虫,既无视觉也无嗅犁,属于昆虫界的超级残废。狗鼻子只是个俗称,由于培育它们需要耗资巨万,人称金诺米斯虫。”
博尔顿轻哼一声,颇为得意道:“就你那辆破房车,刚才放出去的甲虫够买一百辆新的。老夫这是下足了本,金诺米斯很难在野外生存,一旦放出便有去无回,极短时间内会大量死亡,完全是场豪赌。”
“可这是什么原理呢?我的意思是,蜃蠡是海洋生物,而它们是虫。”
见他正在炫耀,我便挤了进去,问:“还有,你觉得那魔头是靠什么来传递信息的?”
小屁孩却不作答,只是吩咐众人以木屋为圆心,向林子各处进发,只要查觉异样,立即通过夜风向他汇报。见博尔顿这副目中无人的嘴脸,外加范胖站一旁挤眉弄眼,我很快明白过来,这个气量狭隘的老汉,正为水塘泡澡时我爱搭不理而生着闷气。“你描绘图样时满头大汗,肯定是累坏了。”
我蹲下身子,将他脑袋往怀里一抱,用小苍兰那种口吻问:“要不我背你散散心,也能加快搜索步伐,你觉得呢?”
博尔顿点点头,无言地笑了。其实哄老头跟哄小孩没区别,两者都很任性,喜欢别人顺其意愿。大儒孔子不就说七十随心所欲,更何况小屁孩只是个凡人。自打蝃池倾情一吻,便如打穿情欲的任督二脉,美其名曰需要保护,实际是为了狂捞便宜。想要套他话容易得很,只需投其所好就行。果不其然,一爬上我的背,他便打开了话匣子。“我们人类,以及其他许多生物,都喜欢发光的、闪亮的东西,神话或童话故事里,珠宝金币便是主题,而动物也大多如此。但昆虫是个例外,很多蝼蚁都住在地下,它们终日不见阳光,为躲避天敌而选择深处筑巢。狗鼻子是一种盲虫,所以习性尤其怪异。”
博尔顿趴在我这张久违的座驾上,小短手开始兜胸抱来,脸上又得意又迷醉。“这就完了?”
范胖见我付出那么大牺牲,小屁孩就唠了几句屁话,便有些生气。“演说也有中场休息,何况我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懂尊老爱幼?因为狗鼻子又聋又瞎,所以处在食物链底层,因此它们筑窝很有一套,会选择其他昆虫找不到的地根。你们想想,那个巨寇连命都不要坚持死在屋里,想找的肯定是不得了的东西,当然,我觉得他或许并没死,而是以另一种生命形态继续活着。”
博尔顿指了指我,道:“刚才你问海洋生物和昆虫有什么联系?老实说两者毫无联系,我这叫以毒攻毒。”
“怎么讲?”
我与范胖异口同声发问。“孩子们,假设你们是炮制摄镜扣那主儿,肯定不愿让人破了绯局对不对?因此你会将首眼藏在根本找不到的位置。巨寇拼了命以箠坠蛮去探测方位,狗鼻子也一样,它下地立即钻入土里,是本能驱使,想要找到别人无法发现之所筑巢。既然黑汁已成先驱,那它们只需追踪蜃蠡的走向,最后会抵达同一个位置,这就是为何要放出金诺米斯虫的缘故,明白了?”
“原来如此,真是妙不可言。”
范胖向他翘起拇指,连声赞叹。就这般笑了几声,他挠着肥头又问:“原理是搞懂了,可它们与蜃蠡一样在厚土之下,又要如何发现踪迹?”
“小胖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哪,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再问下去只能杀你灭口了!多跟你的小老妹学学,别人多安静,既尊重老人又善解人意。”
色老头颇不耐烦地打断他,答道:“狗鼻子是人工养殖的,野外生存能力极差,此处又是阴蜮,所以最多只能活十分钟。当虫子大批死亡后,尸体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生物酶,这在其他昆虫眼里是美味佳肴,所以当看见大量虫子集体往一处爬,那就说明目标找到了,真是被你烦死。”
不得不说,能想出这招的人,唯有老谋深算的妖人。我刚想将他重新驮回背,耳边传来激烈交火声,博尔顿瞬间慌了神,忙趴倒在地,双眼骨碌碌打转。我与范胖也是惊恐不已,也跟着侧耳倾听,想要找出哪里在干仗,然而这种乱战呐喊声,打四面八方传来,我们仨仿佛深陷在一个瞧不见任何人的战场之间。“开打了!那伙蟊贼果然是窜进了黄金屋!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提前起义了,就是他们收到讯息已展开行动!”
小屁孩气得一跺脚,叫道:“你俩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帮他们一块找啊!咱们必须立刻找到首眼,领悟那是什么讯息,才能救回自己人!”
我与胖子刚往两个方向窜出几十米,就被博尔顿大声唤住,他抚摸着夜风,就这般沉默片刻,随后睁大双眼,向水塘方向用力挥手,说两只公羊已找到了首眼。我们三人一路狂奔,很快来到汇合点,远远瞧见所有人都聚在一片陌生的草丛中,正盯着脚下烂泥发呆。这块林地本就在水塘边上,然而不知何故池子化没了,竟跑去了背面五十米深处,这种异常更佐证了整片杨桃林都是摄镜扣的物化,它们会任意变动位置。大家脚下是片遭腐蚀的蓝色泥土,爬着各种昆虫,小到蚂蚁苍蝇,大到蝼蛄螳螂,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保镖朝手心啐了口唾沫,抡着铙耙开始挖地,铁犁才刨下不足半米,便磕着硬物!博尔顿闻听乱战声越发密集,深知被劫走的党羽们命在旦夕,便发一声喊,让大家齐动手。人多力量大,须叟之间便刨出了个大泥坑。“我好像摸着边了。”
拉多克的手停顿下来,指着泥水中的某处,叫道:“把挠耙拿来,就往这里刨,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我在一旁帮着清理,毕竟细致活女性更为手巧,于是继续扩大战果,几分钟后,这些东西的原貌明晰地出现在眼前。原来是只陈旧的藤条破箱,外加一堆朽烂的毛衣,敢情是谁家不要的旧物随便丢在林子里,随着时日久远,最终被掩入土下。保镖推开众人,一顿野蛮操作撬开了顶盖。哪知这破箱内空空如也,除了爬着几条红蚯蚓,竟空空如也!众人大失所望,纷纷侧转过脸,等待色老头的解释。“这不可能,狗鼻子绝不会出错!而且你们看,黑汁蜂拥到此地后,就全数凝固不动了!”
博尔顿抱着脑袋吱哇乱叫,眼见自己处心积虑再度化作泡影,遂越想越气,不待说完便跃下土坑,对着破箱又踩又踢,嘴里满是恶毒咒骂。正当小屁孩跳骂不休时,忽然颤抖了几下,伴随一片黑烟蓬起,人竟无端消失了!“智者是对的,这个破箱便是摄镜扣的首眼!”
女招待喜出望外,不顾一切扑将上去,也如他那般人间蒸发。“都别愣着发呆,赶紧下地追上他们!”
保镖抡着胳臂,推开挡道的范胖,骂道:“就你话多,咱们头目啥时候出过错。”
“拳王老大,貌似我什么话都没说吧。”
胖子眨巴着大眼,显得十分迷茫。“你是没说,但心里是这么想的,滚开!”
壮汉说完便扑进藤条箱,走得无影无踪。“别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雷音瓮已是沉痛教训,带足所有火力,再下探不迟。”
其余人争相效仿时,正直者伸手拦住他们。随后拆解自己破烂不堪的斗篷,将黑铁链取下结成钢绳,要稻草男孩去找桩子捆实,道:“你留在坑外,人全下去,倘若着道就全完了。”
我原本也被她勒令留在林里,但都已走到这步,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了全部。我趁她正在发号施令,背上两支步枪绕到身后,扎进了这口神秘的破藤条箱。一种闯荡双耳洞窟的熟悉质感腾生,身子虽在快速坠落,但底下却又有股气流在上升,这让人能在半空中调整身姿,不至于狼狈着地。与前者不同的是,四周黑得离谱,很快我掉入一潭稠厚的池潭中,满嘴都是咸腥味。数十秒后,几条身影分别摔进池子的另一端,他们正在找寻彼此位置。一只大手从背后摸到我的腰肢,侧目去看,是虎着脸的正直者。“我原本安排你待在坑外,是另有打算。既然你都下来了,那就好好尽义务吧。”
希娜在池中站定,开始环顾四周,道:“这个鬼地方,似乎是个哥布林洞穴。”
“所以你是担心,一会儿会跑出许多绿色矮子拿弓箭射咱们?”
我扶着她开始慢慢朝岸滩过去,边走边说:“这种环境,很像我在掘墓人面罩里经历过的岩洞。四周漆黑一片,而池水却熠熠发光,你以为那是溶解的银汁,可它们却不会沾染到身上。”
“哥布林洞是种比喻,事实上没有矮人,只是毒蝎子时不时扎人。”
希娜示意我抬手举枪,自己掏出无式者的圆环刀镰,拿在手中挥舞,道:“多备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先找到博尔顿再说。这种环境下,好像我的隔世之眼看得更通透些。”
人群陆陆续续爬上滩涂,除了修士所有人都下来了。正直者要求俩人一组,彼此背贴背保持间隔,丢了照明物并禁止发声。由眼神较好的她在前方开道,迈入未知的前方。约莫绕过四、五个发亮池子,正直者便停下脚步,引着我去看,前方亮起微光,将洞窟一部分映出轮廓。远远有片突起的石礁,上端站着俩人,正是博尔顿和丧妇,他们皆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同时在窃窃私语。“奇怪,保镖上哪去了?”
见俩人姿态木然,正直者变得十分谨慎,她招来拉多克,示意他缓缓过去,别惊扰到他们,观察完动静再回来。大汉应了一声,拔出两把手枪在手中端稳,埋身于黑暗之下,很快来到石礁前。张望了片刻,他从池子里跃出,来到博尔顿身边陪着一起看,同时向我们招呼,四周没有任何不妥,可以过去了。待来到人堆后,我吃惊地望见,正对博尔顿的是片涂满鲜血的断礁,有个身着黄色工装的人背倚其上,身体缺了许多零件,浑身血污一片,好似被野兽咬死,大快朵颐后弃尸在此。“第五个蝴蝶会成员?”
胖子一抹油汗,丢了手中的印第安山斧,快步上前查看尸首。小屁孩纹丝不动,任由胖子随便乱碰,只是一味地看,却任何话都不说。面罩风兜剥去,是个三十开外的女性,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她同其余四名丧命草场的蝴蝶男一样,身上没有任何标识物。此人面容安详,完全不像遭袭身亡,更像是走得疲惫找个角落休憩那样。她对所有人而言也是陌生的,尽管如此,博尔顿却看得尤为入神。“难道你认识她?这是谁?”
我在小屁孩面前打了个响指,颇为不解地问。“我不认识,从未见过此人,不过她死了有些年了。”
小屁孩吸了吸鼻涕,木然答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走到女尸的另一侧,喝令范胖解开衣扣,周身上下查了一遍,未见尸斑与血瘀。并且死人还残留着体温,皮肤极其柔软,怎么看都是刚死不久。我仰起头,问:“何以见得?难道,草堆那头的四个大侠也是如此么?”
“是的,那是同一批人,至于为何这么说,”博尔顿打怀中掏出隧眼前拾取的干枯掌骨,说:“你将它与尸体右臂对接一下,立刻就能明白。”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掌骨,再去看时,这才发现女尸的右臂缺了手掌,拿上骨骸去比对,两者契合得上,这应该是女尸的一部分。“我怎么,”拉多克扭扭脖子,见众人回头望着他,便摆手道:“没什么,你们继续。”
“我们见到时,她两只手都揣在裤兜里,老大怀疑会不会攥着什么,拖出来看才发觉那是断掌,”女招待指着掌骨道:“而以这种风化程度,起码在五年以上,结论就是这样来的。”
“这都无关紧要,问题还是这块掌骨,究竟是谁特地搁在隧眼前的石墟上?目前看来,这不是失踪的三人干的,而另有他人。这家伙特意这么做,似乎是想揭示什么,却又有着顾虑。”
博尔顿背起手,在女尸前来回踱步,说:“总之无外乎有二,一种是此人在闯进水银心瓣前手臂已残缺,断掌掉在了阴蜮;还有一种是在她死后,有人将其砍断带了出来。”
“你们看,趾骨部分石化且焦黄,恐怕五年都不止。”
范胖将掌骨提还给小屁孩,环顾人群一圈,问:“嗳?我说,咱们的拳王跑哪去了?”
“之前四周不断传来嘁嘁嗦嗦的怪音,他为安全起见,独自调查去了。总之先给女尸拍照留存。”
博尔顿一挥手,指着前方道:“大家不必停着,继续前进就能与他中道汇合。不过,这个哥布林穴很可能也是幻化之物,没准大家正走在沼泽里。”
“是不是微弱的噪响?我刚才也听见了。”
拉多克说完举起手枪,道:“起初我以为是哪在下热雨,滴得脖根发痒,伸手去摸却是干的,总之要万分小心才是。”
在这种连针落地都能引起轩然大波的静谧下,我自揣听力不错,却什么都未闻见。“具体是啥说不上,我没什么天份,不像你们见多识广或会画画,很难形容它。”
拉多克将我拢到身后,做了个噤声,说:“好似一股风刮过水面,又好似脚步声,走着看吧。”
人群开始紧贴洞窟石壁前行,尽量绕开所有的池子。就这般走了几十步,又纷纷停下脚来,扭着脑袋东张西望,显然被什么惊扰到了。我推了把范胖,问众人都在找什么,他说是那嘁嘁嗦嗦的怪音,和过去我们在车库前听到的刨土声很类似。“等等,停一下,”我使劲掏着耳朵,惊问道:“为何我什么都听不到?”
“这就是我让你留在上面的原因。”
希娜扶着我肩头,说:“别忘了,横皇骂你是马特提利,而吕库古家族和末裔或许是同一种东西,因此你作为他们的天敌,闯进别人的机要重地,自身优势便被削弱了。不然,如何解释你看不透周遭环境?连我这种差你好几个档次的隔世之眼也能看清,这里对你而言就是盲线。好吧,若还执迷,那你告诉我左手边有什么?”
我稍稍凝神,努力去透,那头仍是漆黑一片,伸手去摸,硬邦邦的东西,竟然是段焦木。“这不是树桩,而是窒息马藻的枝干,大家所处的这个洞穴,在很久以前可能是个地底咸水湖,它一直潜藏在水下,又被盐分极强的杂质所覆盖,因此无人能找到。”
博尔顿扫视着我的脸庞,叹道:“看来,你这对罩子的确出了大问题。”
“我们正徘徊在地底池沼间,附近起过大火,熄灭了没多久。”
见我竭力想要看清,希娜又说:“若你不打算离开,就留在这里。我担心与你同行,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现在黄金屋情况不明,激战正酣,时间拖延不起了。”
我找了片干燥角落坐下,看着人群慢慢消失,随后移出第三瞳,想要找寻破解方式。即便如此,望眼欲穿也是枉然,反倒将自己折腾得恶心想吐。我索性放松肢体,闭目养神起来。约莫躺了半支烟功夫,似乎有雨点打在脸上,我掏出打火机擦亮,见近处的水洼都在跳动,这个古怪的洞窟,竟然在飘着毛毛细雨。“难道附近有个小瀑布?”
我头重脚轻地撑起身子,打算四下走走。这一合眼,我感觉自己像衰老了几十岁,变得气息不畅四肢乏力。正直者是对的,其他人可能也觉出我的异样,只是碍于情面不愿明说。我抓起背囊,朝着来处慢慢回去。哪知就这样起身不久,忽感有阵风与我插肩而过,发丝也被它微微带起。我扭头去看,便见有条人影走在背后。她身着黄衣,体态凹凸有致,竟是那位死在石礁上的蝴蝶会女人。难道是见鬼了?我背上芒刺顿起,惊得倒退两步,刚想定睛细瞧,耳边再度刮过一阵风,猛然间传来一个男人的呼声。“恩佐拉,你还回去做什么?快跟上队伍。”
此人有着浓重的鼻音,可能是患上了感冒。可这家伙到底人在哪?不论怎么找,就是不见半个影子。身边杂乱的步子如鼓点般响起,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多无形的人,紧追着所谓的恩佐拉而去。“难道是,我的天哪!”
这种几乎被遗忘的感受,不正是车库前舱血战半神时的重现?朦胧之间,我似乎又被拉入了悠远的过去,并且见到某些人竭力想隐瞒的秘密。这是怎么办到的?不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不过我知道神奇之事正在发生。既然想不透,索性紧追过去,看看这些黄衣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我不敢靠得太近,见那名叫恩佐拉的女人趴倒在地,血流如注,四周池子里跳出许多怪蛙,津津有味地舔舐着鲜血。她或许已知大限将至,便擎起残缺的右臂,朝着我的方向努力挤出笑容,道:“你们走吧,我注定将葬身地底,只是可怜了我家宝宝,才刚学会说话,我却连一天都没好好照顾他。阳光,你们走吧,它还没出现,实在不行我就炸毁这里。”
“知道了,我很快会去埃武拉,怎会搞成这样?太可恨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尽管前路茫茫,但我必将找到方式带你回家。”
话音刚落,四周刮过一阵狂风,耳畔边传来数声沉闷怪吼,似有什么东西从极远处呼啸而来,鼻音很重的男人发了声喊,所有的幻象消失殆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估算没错,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之前,另有两组势力在较量,都在打兽突主意。其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我们经历的世纪之战。想到此我立即折转,路过女尸身旁,见她挂着铂金链子,便一把扯过,不管有用没用,先带出去再说。很显然,当恩佐拉爬到这里便停止了呼吸,因此她没能完成爆破。言下之意,这附近某处仍藏匿着大量烈性炸药,而懵懵懂懂的博尔顿一行,正在步向死亡。我必须将自己之所见,立即告知他们。我头重脚轻地跑着,适才擅用第三瞳的恶果频现,眼前万物叠化起重影。刚趟过池子,迎头撞进一条黑影怀中,来人扶住虚弱的我,抬头望去是拳王保镖,他带着既意外又恼火的神情,呵斥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都让你滚蛋了还回来干嘛?不过也好,省得我再去寻你。”
“快,我有重大发现要立即见博尔顿,有关那具女尸的秘密!”
裘萨克闻讯一惊,却不多问,让我趴到他宽阔的肩头背上就走。别看壮汉外表迟钝,走在这种怪石嶙峋的洞穴里,却是身手灵活。就这样跑了一分钟上下,他忽然跃上巨石,手指前方要我去看,激动地说那是他的发现,也就是这个鬼地方的秘密所在。那是五段参差不齐的巨大熔岩怪柱,包裹着一栋石头碉堡般的建筑,门前竟还亮着灯,有个胖子正等在那头竭力抽烟。见到对面人影,他挥手招呼,似乎早知我未走远。“你是如何判断那魔头找的就是这里?”
见保镖满面春风,我感到迷惑。“进到门里,你一看便知,休要多问,总之你会看见些东西,届时别大吃一惊。”
范胖所站立的石礁,铺洒着一层柏油般的胶质,令人很难站稳。当推开朽烂铁门,只消望向两侧石墙,便立即得出裘萨克的判断。歹人们的头领,所在寻找的秘密场所除它外不会有二!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整座建筑内的墙头,活像被人泼了大便,满是呈喷溅状的黑色粘稠!那些被排入土壤的蜃蠡,最终直指此地。而且这个石堡状的怪屋,还有名字,在那粗糙的墙头,让人用小刀刻下了一行大字,名曰Bispira(缨鳃)。这个叫缨鳃舱的首眼里,竟然亮着灯,让我这昏花双眼慢慢适应回来。所有人都站在石堡的尾端,那头贴墙摆着三件大家俱,上面盖着麂皮制成的毛毯。众人见我走来,便有意用身子挡住它们,我故意指了指双目露出笑容,他们这才想起哪怕想瞒也不济事,我依旧可以偷窥。然而这种虚张声势只有我自己清楚,其实根本透不了。“你想看就看吧,但别吓得尖声惊叫。”
正直者伸手扯下麂皮毯,扭头走到范胖面前,问他要过一支卷烟,俩人对抽起来。那是三只大水族箱,我只望了一眼,就惊得满头冷汗,忍不住想要尖叫,声音还未发出,便被保镖一把捂住。壮汉对我摆摆手,示意保持静默。在这三只满溢着墨绿臭水的玻璃箱内,飘荡着十数个乌漆麻黑的东西,它们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半睁着眼;还有的耷拉出尖舌,全部都是被斩下的人头!这些死者是谁?为何会遭斩首?是谁修建了石堡?那个魔头化身蜃蠡找来此地想要干嘛?无数疑问扑面而来!“这些首级,全部都是吕库古族人,”博尔顿指着其中一个老妇的人头,叹道:“我在画片上见过她,她叫科尔金,是曾经追杀你们的那只刺骨骷髅的生母,也是老吕库古的小姨。”
“难道说,所有的吕库古族人全部丧身在此?是谁杀了他们?那戴十字军银盔的怪人找来这里,究竟想干嘛?”
我不由感到一丝寒意,心头充满绝望。“是不是全都丧身在此,我并不清楚参加夜宴的具体人数,但法鲁克斯肯定逃跑了。至于木屋那具臭不可闻的怪尸,它就像我猜测的,也许根本没死。”
小屁孩挪了挪位置,让我看他的脚侧,湿漉水泥汀上留有一排黑色脚印,并最终停在其中的某个水箱前。他指着污水中大大小小的首级,问:“你瞧出它们有什么不同?”
正因为这些湿尸人头外观瘆人,我只扫过一眼便不敢再看,被他一说,只得鼓起勇气分辨。很快,我在左侧箱底瞧见一颗怪异的头颅,它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其他的首级都是紧闭着嘴,只有它颚骨暴涨,似乎正在高声呐喊!“这是最厉害的妖妄,名唤炼狱之音,比魂镰都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拉多克剃刀战战兢兢地说:“这种人无需审尸,它可以直接撬开死人的嘴,从中拿获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懂Voice Of Purgatory邪术之徒,生来就是半尸半人,懂得寄魂,实力不输于伊格纳条斯,比起铁布利希的大团长还强大。很显然,那名巨寇已在此找到了答案!残害小苍兰姐姐的,正是此人!”
小屁孩紧握无力的鸡爪,仰天悲叹:“我的天哪!这些几千年都不曾出现的恶魔,为何会云集在这个世纪末?与他们同处一世,我是何其不幸,何其倒霉!”
“诶?对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女尸身上掩藏着什么秘密?”
女招待见众人都在唉叹,便走到我身旁,挤出难看的笑容,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丝毫不惧他们。”
“蝴蝶会女尸的名字叫恩佐拉!听着,刚才不知怎么回事,但击倒轭门跪尸时的情景再度发生,我一下子掉入久远的事件漩涡中,见到她活着时的模样,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
众人带着一脸诧异,听我将所见所闻叙述完毕,便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那么说,难道卑鄙的蝴蝶会还是咱们友军?”
女招待不解地问。“叫阳光的头目要找的它是谁?蝴蝶会闯入水银心瓣这么深,按说兽突唾手可得?为何却大败而逃?他们要去埃武拉?”
保镖摸着光头,瓮声瓮气地发问:“埃武拉?难道说?”
“库里亚人的老巢啊!你岂会不知?这些老东西果然参杂其中!”
拉多克叫道。“别管学究们是否策划过扫荡,他们与此事脱不开关系,一旦脱出立即向暗世界发出结牌令,调动欧洲全部资源,给老夫查个水落石出!”
“小老妹,你打火机借一下,我的没气了。”
范胖举着Weed,笑吟吟地站在背后。我刚去掏口袋,就被他拧住胳臂,胖子说陪他去门外喘口气。博尔顿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我俩随意,有外人在场不断提问,只会搅扰思路。我被胖子推着出了缨鳃舱,一转到铁门外,他竟将我牢牢抱住,脑袋凑将过来。“范胖,难道你也学坏了?想拿我开荤吗?”
我竭力想要挣脱,却不能够,他的气力太大了。见状我不由又气又恼,叫道:“老娘之所以卖弄风浪,都是在套取咨询,难道连你也将我当成了妓女?快放手!”
“小老妹,别再大喊大叫,我可没想占你便宜。听着,不论你还有多少内幕没抖干净,有关阳光的事到此为止,别再吐露半个字!”
范胖一抹油汗,低语道:“你会害死Alex的。”
这话从何说起,如此没头没尾,我一下被打懵在当场,不知胖子究竟要说什么。“我来问你,小兄弟密西西比之行到过哪里?你好好回忆一下。”
按着他的指引,我只记得豚鼠伯伯德纳迪,因特别反感他总提这档子破事,我从不打算听Alex唠叨。但随着范胖的深入分析,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十分入神听完了整个故事,外加本身是酷好搜集奇闻的播客,所以釐得条理清晰。离开威克斯堡后,Alex按图索骥在0254仓库内取走背包,随后继续南下奔赴佛州,并去见了居住在杰克逊维尔的另一户人家,那个丈夫告诉他,自己老婆同样失踪了十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这位失踪的太太,正是代号叫恩佐拉的女人!随后,两只公羊出现,受库里亚人委托打算活捉我俩,讯息可能是德纳迪或恩佐拉老公泄露的,那么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同一个人,他便是马德兰先生,Alex的老爸!这个老家伙,或许就是阳光本人,他和他的团队早已到过阴宅,并且在十数年前,与横皇集团爆发过激战。如果猜得没错,他们就是伊格纳条斯嘴里所称的瘪三们!而我的这番慷慨激昂,将会陷Alex于绝境,从而将他卷入更大的斗争之中!7:07 S